这一回因情况紧急,霜儿便与叶谨言一起骑马去了燕州。
一路上舟车劳顿,霜儿也不曾喊苦喊累,只是偶尔会思念起自己的襁褓中的女儿,颇有些黯然神伤。
等她们二人出了京城以后梅音公主才知晓了这个消息,气的勃然大怒,怔愣地问方姑姑:“本宫究竟是不是他的正妻?怎得连他出行也只带上那个贱人,本宫却是不知晓任何消息?”
方姑姑不痛不痒地劝了几句,却是笑着与梅音公主说:“如今世子爷和那王氏女都不在京城,倒是公主您千载难逢的机会呢。”
梅音公主笑意一沉,问她:“这话是何意?”
“王氏女所生的虽只是女孩儿,又是庶出,可还是占了庶长女这个名头。公主是何等尊贵的金枝玉叶,所生的孩儿难道要屈居于她之下?”
方姑姑的话也算是戳中了梅音公主的心思。
是了,那霜儿是何等卑贱的人,所生的庶女又是何等的卑贱,缘何要占了她夫君长女的身份?
“你有法子能一劳永逸?”梅音公主笑问,说话间已从鬓发里取下了自己的金钗,拿在方姑姑面前晃了晃眼。
方姑姑为人只有个贪财的坏处,瞧见那金钗后便挪不开眼睛,好半天才笑道:“奴婢自然有法子,这几日京城里秋干气燥,不知何时便会刮起一把火,将那孩子一把烧死。”
梅音公主笑着递过了自己金钗,嘴里称赞道:“还是姑姑你有法子。”
胡氏这一生只生过叶谨言一个孩子,倒是头一回带一个女孩儿。
且柔姐儿不爱哭闹,整日里除了吃喝便是玩着一双虎头鞋,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样子。
胡氏让奶娘抱着她住在了上房的碧纱橱,除了晨起散步时,时时刻刻都照料着柔姐儿。
胡嬷嬷在一旁凑趣道:“自从柔姐儿来了上房,咱们太太脸上的笑意也多了些。”
因胡氏从前生养的是个男孩儿,不曾日日夜夜地抱在怀里亲昵地亲吻,如今养了柔姐儿不过半个多月,便真真切切地体会了何为小棉袄一说。
这日夜里,胡氏用了晚膳后便吩咐厨娘们去做碗牛乳羹来,才出了门子便听得那厨娘“哎呦”了一声,而后便是一阵皮肉被灼烫的声音。
西边的院子里忽而冒起了些火光,如一条毒蛇吐出了信子,张牙舞爪地朝着上房而来。
胡氏被唬了一跳,忙吩咐下人们:“走水了,快救水。”
除去她的院子外,叶国公府其余的地方却是没有冒出半点火光来,那直冲云霄的火势仿佛只冲着她一个人而来。
胡氏已是闻到了一阵朽木被烧成炭黑的味道,怀中的柔姐儿也嗅到了这刺鼻的味道,已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当即便要逃出上房,可立在外头的胡嬷嬷却指着上房东侧的下人寮房道:“太太,那儿也烧起来了。”
上房伺候的丫鬟与婆子们都围在了胡氏身边,尚且还算忠心耿耿,一群人才要往起火的方向跑去,便见几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们提着剑横在了院外,眸光微亮,正紧盯着胡氏怀里的女婴。
胡氏也见识过内宅里这些杀人于无形的手段,却还是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心肝乱颤。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小人儿,姿态戒备地质问眼前之人:“何方贼人胆敢硬闯叶国公府?你们是不要命了不成?”
那两个人却是堵住了上房唯一的出路,为首的那个人指着胡氏说:“夫人别恼,这火势只怕是止不住了,您若是将怀中的婴儿交给我们,您便能全须全尾地的走出这火场。”
话到此刻,胡氏才明白眼前两个刺客的用意,原来他们是冲着柔姐儿而来的。
言哥儿和霜儿刚离开京城,就有人耐不住性子,想要置柔姐儿于死地了。
胡氏当即便冷笑一声道:“若我不肯把柔姐儿交到你们手上呢?”
那两个黑衣刺客立时笑道:“国公夫人是个聪明人,应当不会自寻死路吧,不过是个庶长女罢了,值得夫人您赔上自己的命吗?”
若换了前段时日,胡氏对叶谨言和霜儿仍留有心结,只怕非但是不愿意替他们带孩子,也不会在乎那孩子的性命。
可经了这几日的相处,胡氏打心底里喜欢柔姐爱笑黏人的性子,且退一万步来说,这孩子也是言哥儿的血脉。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加上胡嬷嬷等一堆奴仆也敌不过这两个穷凶极恶的刺客。
是以胡氏便往那着火的寮房的方向跑去,火势极大,胡氏确是死死地抱住了怀中的柔姐儿,不管不顾的语往寮房外方向冲出去。
胡嬷嬷等人皆被她的动作唬了一大跳,下意识的要去拦,却见身后的那两个刺客们已朝着胡氏逃跑的方向追了上去。
胡嬷嬷是个大字也不识得几个的粗人,活到这把年岁无儿无女,在郑国公府的体面不过靠着对胡氏的这点忠心耿耿罢了。
她是忠仆,若当年不是被胡氏所救,早已被人丫子卖去了花楼里,哪儿还会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
她不是个聪明人,毕生所有的本领都用在了效忠胡氏之上,眼瞧着从前胡氏钻牛角尖,与世子爷的关系也如履薄冰,如今好不容易回转过来了些,怎么能因为这些天杀的刺客而断了母子间的情分?
须臾间,胡嬷嬷便咬着牙冲到了那刺客身前,也不知使出了什么样的大力才抱住了那刺客的双腿,给胡氏争取了一点逃跑的时间。
那刺客们没想到这婆子会如此难缠,踢踹不得,只是举起泛着银辉的剑刃,朝着胡嬷嬷身上扎了两刀。
胡嬷嬷的脊骨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意,可她仍是咬着牙攀住了那刺客的双腿,死也不肯松手。
被缠的脱不了身的刺客发了狠,举起刀刺向了胡嬷嬷的喉骨,以至于骤然身死的她连呼通的声响都发不出来。
良久。
胡嬷嬷再没了声响,只余下一地触目惊心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