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在曦光的照耀下掠出几分波光粼粼的底色。
霜儿服侍了王肃正入睡后，便将这几日的脏衣物统统放在了木盆，意欲去舱尾洗一洗衣衫。
才出了船舱，却被候在外头的船正拉住，只说：“这样儿的活计哪儿需要姑娘自己动手？”
说着，便接过了霜儿手里的木盆，小跑着去了船尾，将脏衣物统统递给了那儿的浣衣娘。
霜儿出手大方，且早先把叶谨言给她的银票都攒在了一起，除了在临行前给了秀玉和秀珠一部分外，其余的都放在了身边。
船正颇为照顾她们一家人，霜儿心里感念，给的谢钱便愈发丰厚。
是以船正才会如此殷勤地替霜儿跑腿。
料理好了衣物后，霜儿念及昨日刘玉书替爹爹看诊后推辞不肯收诊金的恩情，心间只觉甚为不安。
她便与船正说：“官船上的小厨房可否借我一使？”
刘玉书虽不肯要诊金，她却不能心安理得地欠了人情，阖该做一碟糕点送过去。
船正听了这话后略迟疑了一会儿，瞥见霜儿袖间的一锭银子后，立时换上了一副笑颜，只说：“姑娘略等等，小厨房那儿人多眼杂，我想去瞧一瞧。”
不多时，船正便赶了回来，笑着与霜儿说：“小厨房那儿如今已无闲杂人物，姑娘可放心过去了。”
霜儿闻言朝他敛衽一礼，将早已备好的一锭银子递给了他，而后便施施然地往船舱中段的小厨房里走去。
说是小厨房，其实不过是一间狭小无比的耳房。
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且案板上还放着好些洗净了的河虾与腌制好的熏鱼。
霜儿问过船正，这些河虾与熏鱼皆是他特地从船娘那儿买来的后，便想了法子做了一道熏鱼河虾凉面。
一碗面瞧着虽不如糕点精致讨巧，可食材所限，如今也只能以此面来聊表她心内的感激之意。
不一会儿的工夫，霜儿便提着食盒跟在船正后头，往刘玉书所在的船舱里走去。
她轻叩了门扉，却是个貌美灵秀的姑娘前来开的门。
霜儿下意识地以为她是刘玉书的正妻，便出言解释了自己的来意。
那姑娘歪着头打量了她片刻，旋即美眸里便划过了两分狡黠之意。
她说：“原来你就是哥哥说的那个天仙美人。”
一句话说得霜儿一怔，旋即便垂下了杏眸，鬓边有腾云偎霞般的嫣红染起。
正在船舱里拾掇药草的刘玉书也是一愣，再想去堵住胞妹的嘴，可已是迟了一步。
门扉旁立着的娉婷佳人已羞红了双靥，本就璨若美玉的脸庞里被这抹嫣红染得愈发娇艳动人。
清媚与冷艳交织，端庄与灵秀相融，迫的人移不开视线。
刘玉书不敢多瞧，便走到门扉处，对胞妹说：“你去将明日要用的药草理一理。”
刘静蓉虽是心不甘情不愿，可觑着哥哥被羞意磨得红透无比的脸颊，便笑意盈盈地朝他吐了吐舌头，便往里头走去。
刘玉书缓缓走到霜儿跟前，见她清瘦单薄的身躯外不过罩着一件艳红色的斗篷，便忙敛起了羞意，将她请到了船舱里侧。
霜儿朝他道了谢，提着食盒走了进去。
刘家赁下的这间船舱要比霜儿一家所在的更大上一些，且里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中草药香味，无端地便让霜儿放下了心中的愁绪。
刘玉芬搬来个团凳，并替霜儿斟了杯茶。
她朝着刘玉书莞尔一笑，将手里的食盒递上前道：“多谢刘神医为家尊看诊，这是我的一片心意，还望刘神医不要嫌弃。”
刘玉书朝霜儿投去一眼，恰巧与她水雾潋滟的纯澈杏眸相望，不知怎得就是心口一顿，半边身子发软发酥，好半晌才挤出一句：“霜儿姑娘一片心意，我怎么会嫌弃？”
霜儿倒是未曾察觉出刘玉书的异样，她见恩人欣然收下她做的面食，当即便从团凳上起身，欲要回自己的船舱之中。
可她正是害喜的时候，又因王肃正腿上的伤病而日夜悬心，劳累了一个时辰做了一碗面食，才起身之时却觉得头晕脑胀，旋即便要朝地上摔去。
刘玉书本正在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的食盒瞧，冷不丁听见霜儿起身，心里划过些淡淡的失落。
他尚未从失落中抽身而出之时，霜儿如玉般的身躯却似一缕轻烟般往地上砸去，他被唬了一跳，忙侧身上前抱住了霜儿。
温香软玉在怀，迫得他心口突突直跳，一时间慌乱无措。
“静容，快出来。”刘玉书蹙起剑眉，将胞妹从里间唤了出来。
他二人一齐将霜儿放在了床榻之上，刘玉书替她搭腕诊治了一番，一张脸里霎时掠过了几分讶色。
刘静容也在一旁担忧地问：“她怎么样了？”
刘玉书生的面如冠玉，凝神沉思时眉目如泠泠冷月一般蓄藏韵致，他抿起薄唇，起身走到了药箱处，将那些对有孕之人不利的药材都撇了出来。
“她是劳累过度，你去替她煎药吧。”刘玉书脸上不露喜怒，却隐隐透着几分不虞。
刘静容也掩起了与哥哥说笑的心思，接过了那药包便去烧炉煎药。
刘玉书却坐在了床榻旁，望着霜儿素白消瘦的脸蛋，心里忍不住泛起了一股薄怒。
他虽不知霜儿肚子里孩子的生父是谁，可那人竟让一个有孕在身的女子与一对年迈的双亲独自上官船，可见也不是个什么好人。
眼前的女子姣美动人，且旁人说话时总温雅地垂首在侧聆听，不骄不躁，沉静美好。
这样的女子阖该被人放在手心疼宠才是。
刘玉书心内如翻江倒海般涌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热切，不知是怜惜还是心疼，总磨得他心口无比憋闷。
望了许久，刘玉书才不舍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只打算再去为霜儿配两幅安胎药。
他方从床沿边起身，魇在噩梦里的霜儿却一把攥住了他温热的手，额边滴下了冷汗，嘴里呢喃着：“爷，别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