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臊得唐玉柔脸颊窘红,愣了好半晌才挤出些泪花,伸出柔荑攥住了叶谨言的衣襟下摆,道:“表弟当真要对我如此绝情吗?”
话未说完,那些卡在喉咙口的陈年旧事都来不及提及,叶谨言已生硬地扯回了自己的衣襟,冷声道:“表姐自重,若是你识时务,将来出门嫁人时我还能为你添上一笔嫁妆。”
说罢,也不去管唐玉柔灰败不已的脸色,施施然地离去。
独留唐玉柔一人立在原地,绞碎了手里的帕子,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叶谨言点了七八个和男子差不多身量的粗壮婆子,命她们日夜不休地守在烟明堂外,除却他的吩咐,连霜儿也不许往外头去。
梧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侍奉左右,心内忍不住叹道:世子爷这是要将小夫人当成笼中鸟圈养起来。嘴上却是半个字也不敢说。
叶谨言心绪不佳,因是探听到宫里这几日会传下赐婚圣旨的消息,便愈发要束紧烟明堂内外的口风。
他违抗不得皇家之命,便只能暂时地委屈下霜儿。可霜儿委屈,他心里也不高兴,思来想去,也只有将赐婚消息封锁住这一条办法。
既是霜儿只能做贵妾,他便得想法子多弥补她几分才是。
“梧桐。”神色凝重的叶谨言倏地顿了步子,回身与梧桐说道:“你可还记得京郊上那两处庄子的地契放在何处?”
梧桐被唬了一跳,忙道:“应在是箱笼里头。”
叶谨言点点头,只说:“送去你家姨奶奶那儿。”
“姨奶奶”这词一出,非但是梧桐掩不去脸上的讶色,廊上立着的小丫鬟们也是一惊。
满府皆知世子爷将要与梅音公主议亲,怎好在公主未进门便纳了个姨奶奶?公主知晓了还不得气个七窍生烟?
叶谨言却是全不在意,甚至还与梧桐商议起了摆酒席一事,只道:“且等王伯父和王伯母从刑部出来吧,那时也让他们来府里乐上一乐。”
梧桐愈发不敢答话,只一味地附和叶谨言的话语。
叶谨言要纳霜儿为姨娘的消息很快便传进了公主府。
梅音公主本正坐在美人榻上尝些新进上来的荔枝,听得心腹姑姑小声地禀报了叶国公府的事宜,正是惬意时。
那姑姑眼瞧着她心情颇佳,便横着胆子说道:“叶国公府里还传出个消息……说世子爷要纳新姨娘。”
话音甫落。
额上却被桌案上飞来的白玉盘盏砸了个正着,两行触目惊心的血痕落了下来。
那姑姑吃痛不已,却也只能屈膝下跪道:“公主喜怒。”
周围的奴婢与仆妇们更是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喘。
梅音公主已从美人榻上起了身,扶手桌案上的盘盏被她掀翻在地,美艳的面庞上凝着些狠戾的怒意,整个人微微有些发颤。
她与叶谨言的婚事即将过了明路,他在成婚前却纳个姨娘在府里,分明是在打她的脸。
脸面不脸面的倒还不必深提,让她更为气愤的还是叶谨言的态度。
他竟这般看重那个狐媚子,还要替她爹洗清冤屈。
梅音公主面沉如水,攥着锦帕的玉手凸出些狰狞的青筋来,那跪地求饶的姑姑立时说道:“公主可要顾念自个儿的凤体。”
她不过冷笑一声,离了美人榻后亲自将那姑姑扶了起来,改换了一副笑容道:“姑姑别恼,本宫方才手滑了,不是故意要砸姑姑。”
说着,又一叠声地吩咐丫鬟们递伤药、拿帕子来,端的是一副体恤下人的和善模样,嘴边浸着的生冷笑意却愈发让人惶恐不安。
那姑姑忙道:“奴婢本就是卑贱到尘埃里的人,幸而得公主所救才能再世为人,公主便是打骂奴婢,也是奴婢的荣幸。”
这话说的梅音公主勾唇一笑,从皓腕上褪下了个白玉镯子,亲昵地套到了那姑姑手上,只说:“姑姑得给本宫想个法子,让世子厌了那狐媚子才是。”
她有意加重了“厌”这个字,与她往日里的狠厉冷绝不同,却是不想要霜儿的性命,只愿让叶谨言与她离心。
那姑姑听在耳朵里却是忍不住瞪大了眸子,瞥了一眼梅音公主专注的神色后,只说:“公主何不一劳永逸,要了那狐媚子的性命,便能高枕无忧。”
梅音公主不过嗤笑一声,而后明眸里竟是溢着几分娇羞之色,她道:“叶世子是本宫平生见过最英武神威的男子,本宫是想与他做一世的和美夫妻,并不愿他因公主这一层身份敬本宫而远之,也不愿害了那狐媚子的性命,让他怨恨上我,最好是让那狐媚子自请离去。”
这话便当真是入了心的意思,那姑姑不敢再推辞,只小声地与梅音公主商议起了些内宅里杀人于无形的手段。
这几日,王府尹的旧案仍归置在大理寺那儿,迟迟没有送来刑部。
叶谨言一连问了好几次,都是音讯全无。他便自个儿去大理寺跑了一趟,却被大理寺少卿拉到角落里劝道:“陛下不过口头一说,连圣旨都没有,如何能将案宗送来刑部?”
圣旨下发一事向来由礼部管辖,叶谨言便又不辞辛劳地赶去了礼部,问了礼部尚书圣旨一事。
可礼部尚书却道:“从没有听过陛下要翻案一说。”
叶谨言纳闷不已,只得递帖子进宫,可崇珍帝却以事务繁忙为由推而不见。
他这才明白了过来,知晓崇珍帝是生了悔意,心里很是无措。
更令他心烦意乱的是不知该如何向霜儿提及此事,她已给爹娘缝制了一整套簇新的衣衫鞋袜,日日在家中盼着能与爹娘团聚。
他该如此启齿?
崇珍帝那日分明答应了重审王府尹旧案一事,本是金口玉言,又为何言而无信?
叶谨言心内一半恼怒一半愧疚,竟是想丢了魂般走回了叶国公府,方迈上泰山石阶,便撞见了正从廊庑往外走的梅音公主。
梅音公主头簪宝罗珠钗,挂着珠缀流苏,行动间流苏协而不乱,自有一股别样风情在。
她瞧见叶谨言的身影后便是一息,含情脉脉的美眸便望了过来,嘴里柔柔一笑道:“世子爷可是下值了?”
叶谨言不过胡乱“嗯”了一下,便要迈过门槛往里头走去。
可方才走了一步,梅音公主面上的喜色已垮了大半,冷冷寂寂的声音飘入了叶谨言的耳畔。
“想必世子是在为了王府尹旧案一事悬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