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叶谨言使了什么法子,不过往御前露了露面,又陪崇珍帝下了一回棋,竟磨得崇珍帝应下了重审王府尹旧案一事。
待叶谨言走后,崇珍帝品了御膳房递上来的梅花酒,神色里已是勾出了几分不耐,“这梅花酒酒味极淡,与那妇人酿的相差甚远。”
一时又忆起刑部大牢里那个忠贞不二的庞氏,竟是半分不知晓利害,偏要守着那半死不活的王府尹,心头又是一阵恼怒。
御前伺候的大总管福宝见状则出身劝慰道:“陛下怜她有几分酿酒的手艺,欲让她进宫伺候,可那庞氏却是个不识好歹的,硬是在那大牢里躺了半年也不肯回心转意。”
崇祯帝便也长叹一声,眼锋瞥到那玲珑剔透的什锦琉璃杯,到底是忆起那妇人的好处,霎时软了心肠道:“罢罢,既然谨言要替他们伸冤,便重审吧。”
那福宝是个极会看眼色的人精,得了这句话后便连声地要小太监们伺候陛下拟旨,崇珍帝便也挪了驾,欲在紫金镶木的龙案上挥笔写下圣旨来。
才刚运气落笔,外头却响起一阵小太监的通传声,只说:“梅音公主求见。”
崇珍帝只这一个嫡出公主,自小便放在手心上百般疼宠,旁人通传都要候着的乾清殿她却是进出无恙。
这一遭便是崇珍帝还未答话,已听得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雕栏大门口袭了过来。
倏地,遍身绫罗的梅音公主已立在龙案之下,正施施然地向崇珍帝行礼。
“朕这乾清殿当真是个摆设里,容的你这般随进随出。”虽是训斥,可崇珍帝的面色却并不难看。
梅音公主不仅不怕他,行了个礼后便凑到崇珍帝身旁,眉眼弯弯地问:“爹爹在写什么呢?”
梅音公主撒娇时便如寻常百姓家一般只称崇珍帝为爹爹,崇珍帝也不计较,只朝她望去几眼,笑道:“是你那未来驸马,提及王府尹的旧案有些擎肘的地方,该是再重审一回,朕便给他这个面子,也是给你面子。”
话音甫落,梅音公主细长的指甲已掐入了掌心,绞出白白的底色,疼得狠了,她才能压下心里的怒意。
只见她嫣然一笑,摇着明侦帝的手道:“那王府尹家的女儿曾与叶世子定过一回亲,爹爹可不能这般轻易地就下圣旨。”
说话间,那双染着丹寇的纤纤玉手已攀上了崇珍帝的狼毫,一旁的福宝眼观鼻、鼻观眼,连屁也不敢多放一个。
却说这段时日胡氏称病,叶谨言又日日宿在烟明堂,与霜儿同寝同起,一张榻上缠绵得恩恩爱爱,府里便冒出了些风声。
一是说府里新来的这位表小姐勾住了世子爷的婚儿,将来兴许有什么大造化。二是说梅音公主即将嫁入叶国公府,倒是府里这位又能讨得什么好呢?
养了好些日子病的唐玉柔已是能下地走上几步了,听得府里这些风言风语后,便让红袖翻箱倒柜地寻出了好些从前叶谨言送来的器具。
有织金玛瑙作就的玉石盆子,也有价值千金的名家字画,等等之类也有个十来样儿。
唐玉柔勾唇一笑,露出几分喜色来,“幸而上一回不曾都丢了,如今却能派上大用场了。”
红袖见她美眸里透出几分狠戾之色来,愈发悻悻然地不敢搭话。
一个时辰后。
红袖便扶着唐玉柔这美人灯儿去了烟明堂,这烟明堂地处偏僻,只傍着假山处的一番奇景,比不上枫鸣堂坐北朝南的好位置。
唐玉柔心里便安定了些,脚下的步子也更沉稳了几分。
临到烟明堂前,却见素来跟着叶谨言去刑部上值的梧桐正候在二门外,与几个小厮们说笑解闷。
唐玉柔心下又是一沉,只惦念着今遭怕是不好进烟明堂的门了。
果不其然,她不过迈上回廊的台阶,走到二门口现了身,梧桐便侧眼望过来,面色里不见笑影:“表小姐请回吧,爷不许人进去呢。”
唐玉柔心下难堪,早先叶谨言心悦她时,这梧桐可没少在她跟前点头哈腰地奉承讨好,如今却是改换了面孔。
她便朝着身后的红袖指去,笑盈盈地说:“我在闺中无事,日日散漫无聊的很儿,本是想送些新奇的玩意儿给表妹瞧瞧,我们姐妹俩也好说说话,这也不行吗?”
梧桐只在心里嘀咕:谁和你是表妹了,爷不过给霜儿姑娘借个名罢了。嘴上却带出一抹笑:“表小姐别难为我们了,都是爷的吩咐,任谁来了都是不许见呢。”
唐玉柔脸上的笑意已是挂不住了,正立在院门口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谁成想因叶谨言在刑部当值,霜儿闷在闺中无事,正在庭院里侍弄花花草草。
恰听得梧桐与唐玉柔说话,一阵娇娇弱弱的女儿身,引得她竖起耳朵细细听了一阵,听得“姐妹俩”一话后,便不自觉地走到了二门口。
梧桐才要劝走了不省事的唐玉柔,谁成想霜儿竟自个儿走了出来。
这两人皆生了一副眉含颦情,目含星染的姣美模样,若只瞧着眉眼,却是有四五成相像。
见两人怔然地对视了一遭,梧桐已在心里叫苦不迭道:可别惹出什么事儿,爷回来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霜儿将唐玉柔请进了里屋,让秀玉泡上一壶热烘烘的新茶,又让秀珠将前几日她亲手做的糕饼奉了上来。
唐玉柔一是不肯喝茶,二是不肯吃糕点,只目光灼灼地注视着霜儿,那含着审视之意的视线仿佛要将霜儿俏丽的面容凿穿一般。
霜儿心里大不自在,嘴上却说:“早听过表姐美名,恨不得早日相识。”
唐玉柔不过淡淡一笑,让红袖走到跟前,将从前叶谨言送她的器具都奉到了霜儿跟前,言辞恳切地说:“我再不敢在妹妹面前托大,求妹妹给我一条活路吧,这些金银美器尽都归妹妹所有。”
话一出口,唐玉柔已双膝跪于地上,美眸里划出两行清泪,鼻头微红,瞧着好不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