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的叶国公府内。
外间竟下起了倾盆大雨,唐玉柔辗转难眠,只得与守夜的红袖说起了体己话。
“我总觉得世子与往日里不大一样了。”唐玉柔如此说道,也正是因此愁绪,她才迟迟不肯入睡。
红袖听后只温声劝解她道:“姑娘多想了些,不过是今日国公夫人生了病,爷这才没来瞧姑娘罢了。”
起初唐玉柔也是这般安慰自己,可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却不知怎得勾起了她心里的不安。
早先母亲离世时也是这般雷雨交加的天色,自那日起,她从唐府嫡长女成了无母之人。父亲薄情,继母刻薄,她不得已远赴京城投奔叶国公这个表舅。
见识了叶国公府里显赫奢靡的日子,她的心也被养大了几分,心心念念着要嫁给叶谨言做正妻,当上叶国公府的世子妃。
是以她定要牢牢攥紧叶谨言的心,容不得任何差错。
“你去惊涛院问一问,若是世子还未安寝,便将他请过来。”唐玉柔便如此吩咐道。
红袖不敢推辞,披了件外衣后便往廊上走去。
两刻钟后。
红袖小跑着回了枫鸣院,一进内屋便气喘吁吁地与唐玉柔说:“世子不在府里,问梧桐爷去了何处,梧桐不肯说。”
话音甫落。
斜躺在床榻里的唐玉柔立时坐定了身子,素白的脸庞霎时失了大半的血色,话音颤抖地说:“世子甚少有不在府里过夜的时候。”
尤其是他今夜未像往常那般来枫鸣院瞧一瞧唐玉柔,如此这般,愈发让唐玉柔心里生疑。
红袖见自家主子脸色惨白得厉害,便柔声劝解道:“兴许是爷去外头替夫人抓药,路遇大雨这才赶不回来。”
理由实在是蹩脚。
唐玉柔的面色已是灰败的吓人,往日里璨若明辰的水眸漾着些伤心之意,她说:“今日我们去上房探望舅母,不是听到廊下那些丫鬟们说起了素园那位?你可曾听闻过什么风声?”
丫鬟间流传些与主子有关的风言风语再寻常不过,红袖虽是唐府的家生子,可在叶府也有几个相熟之人。
闻言,她便思索了几息,而后才说道:“前几日听霜降姐姐说起过此事,说爷在外头养了个外室,大家都骂她胡编乱造,没人将她的话当真。”
话音飘入唐玉柔耳中,方才灰败的面色里竟浮现了几分彻骨的痛意,半边身子忍不住发起抖来。
红袖被唬了一跳,苦苦劝道:“姑娘可别信这等捕风捉影的话。”
“此等传言必不是空穴来风,明日你去素园打听一番,瞧瞧里头住着的是何方神圣。”唐玉柔总算稳住了心神,细声细语地吩咐红袖道。
红袖连忙应下,便服侍着唐玉柔安睡,其中还说了不少劝解的话语,可唐玉柔却是连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今夜叶谨言究竟去了何处。
她并不敢往深处细想,若是叶谨言当真在素园里养了个外室。
她该如何自处?
如今叶国公府的下人们个个待她尊敬无比,一应吃食用度皆比照着正经主子们的份例,靠的不过是叶谨言对她的偏爱。
若是这点偏爱没了,她唐玉柔便会被打回原形,任人欺凌嗤笑。
所以,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叶谨言的确是宿在了素园,却没有与霜儿同床共枕,而是睡在了主屋西边的厢房里。
实在是他想离去时天边极不巧地落下了倾盆大雨,如注般的硕大雨点以好似能砸死人般的势头落下,逼得叶谨言收回了踩往廊外的锦靴。
他便心不甘情不愿地留在了素园,在西厢房内囫囵睡了一夜,天刚蒙蒙亮时便起身离去。
霜儿悠悠醒转时已不见了叶谨言的身影,她也不气馁,按着叶谨言的吩咐做起了掐丝的梅花糕,待他下值来取时再问问爹爹和娘亲的状况。
胡氏听闻昨夜大雨叶谨言宿在了素园一事后便笑吟吟地说:“可见言哥儿并不像嘴上说的那般讨厌霜儿。”
胡嬷嬷替胡氏斟了一杯热茶,柔声说道:“只是秀玉来报,言明昨夜爷并未宿在主屋,而是宿在了西厢房里。”
胡氏嘴角绽放的笑意立时落了大半,眸子滚过一遭,便唉声叹气道:“霜儿如此貌美,竟留不住言哥儿?”
“陛下瞧着对王府尹家的事儿不怎么上心,发落了也就过了。霜儿小姐既被世子爷从那教坊司里捞了出来,往后便是世子的人了,很该聪慧些才是。”胡嬷嬷道。
胡氏方欲顺着胡嬷嬷的话说上几句,外间檐下立着的夏双却隔着支摘窗唤了一声:“太太,表小姐求见。”
胡氏的脸色立时耷拉了下去,冷声道:“让她回去,少在我这儿献殷勤。”
她这回生的“病”多半是心病,最不想见的便是唐玉柔这个仇人之女。
胡嬷嬷忙陪笑着替胡氏顺气,只道:“太太别为了这等不值得的人动怒,我瞧着她是为了讨世子的好,才假惺惺地来探望您,很该晾一晾她才是。”
胡氏是长辈,唐玉柔这外甥女本就该时时刻刻服侍左右。即便是胡氏言明了不见她,她却不能痛快地离开,只得立在上房的庭院里苦等了一个多时辰。
胡氏却依旧不见,还与胡嬷嬷笑道:“瞧她能装几时。”
唐玉柔身形清瘦,又喜穿掐紧腰肢的薄褂。如今乃是深秋时节,凉风一阵阵地袭来,冻得她小脸煞白,止不住地颤抖。
又空等了半个时辰,唐玉柔的双手双脚皆冰冷无比,她才施施然地向檐下的夏双行了个福礼,只说:“劳烦夏双姐姐替我问舅母好。”
说罢,才在红袖小心翼翼地搀扶下离开了上房。
夏双瞧着心里酸涩,却又不敢为这位表小姐说一句好话,只得在心里叹息了几声。
得知唐玉柔受不住这等寒风的磋磨,已告辞离去后。胡氏忍不住撇了撇嘴,让胡嬷嬷在鼎炉里多添了两块银丝碳,袅袅暖意令她惬意地阖上了眸子。
“拿腔做调。”胡氏嗤笑道。
胡嬷嬷也在一旁凑趣:“当年太太刚嫁进叶国公府时也没少在隆冬时节立规矩,老太太是何等难缠的人物,太太却做的滴水不漏,任谁都挑不出一处错处来。”
提及往事,胡氏便难以自抑地忆起那薄情寡恩的叶国公。思及叶国公,又不禁忆起了唐玉柔的生母。
她平生最大的耻辱便是因这两人而起,即便是隔了十年之久,她却依旧恨意滔天,一丝也不肯忘怀。
胡氏哽在心口的伤怮裹挟着怒火一块儿翻涌而上,几乎烧的她连大气也喘不上来。
她说:“我不想伤了与言哥儿的母子情分,又深厌唐玉柔,如此,便只有借着霜儿来绊住言哥儿了。”
胡嬷嬷默立无声。
胡氏冲她笑了一声,指着她妆奁盒的方向,说道:“将里头的药贴送去素园,放在热酒里便好,让秀玉哄着言哥儿喝下。”
胡嬷嬷瞪大了眼眸,万分惊讶地劝道:“太太三思,是药三分毒,若是伤了爷的身子可怎么好?”
胡氏却摆了摆手,笑道:“无妨,只是一杯暖情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