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的正旺的炭火变成炙热的红色,纤细的火苗在炭盆内摇曳,驱散一室寒冷。
吴清川睁开双眼,缓缓坐正身体,手指在红木桌面摩挲,思绪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他和靳月歌似乎只是在那个寒冷的冬夜相遇,此前从未有过交集。
加之靳月歌一直为邺王效力,而他又与邺王积怨已久,也不怪卫凯会对她有颇多成见。
也许连靳月歌都不曾记得,多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命悬一线的那天,那双宝蓝色的眼眸,给了她生的希望。
是她留下的药让他得以活到现在。
半晌,吴清川开口道:“不仅仅因为冯勇戚的缘故,更因她与我有恩。”
或许还有同样身为帝王家,却身不由己的痛苦。
卫凯愣了一下,也只是一瞬间,他眼中所有的疑惑烟消云散。
与吴清川有恩,即与他有恩。
“属下明白了,属下告退!”
——
深夜落下的雪花越来越稀薄,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季易带人快马加鞭赶往郊外,行走至半路,却听见不远处马蹄声朝着他们疾驰而来。
“吁!”
他用力勒紧马缰绳,疾驰的骏马突然被叫停,前蹄离地马身高高立起,大声嘶鸣。
季易的眉心突突跳动着,心脏骤然一紧。
他害怕的事情,恐怕还是发生了。
马蹄声渐次逼近,迎面而来只有十几人。
“南枫晏!”季易试探性的高声大喊。
“军师!”
对面的人快速停下来,南枫晏与季易翻身下马快速向对方走过去。
漆黑的夜晚被火把点亮,季易看到南枫晏青蓝色的衣衫上满是刀剑划破的痕迹,衣服上沾满了褐色的鲜血,身子竟有些无力险些站不稳。
南枫晏上前扶着季易,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着头红着眼,“属下无能,未能保住仲迁的家人。对方来了数百人,我们寡不敌众。”
季易深吸一口气,嘴角竟无力扯出一抹苦笑。
“意料之中罢了。”
他们能发现仲迁的家人,那也会有别人发现。
冯莫然一心想要让靳月歌死,必将会做到天衣无缝。
要怪就怪他没有及时带人赶到。
他将南枫晏扶起,向着身后的人群张望,却未见及季无青,紧皱的眉心再次突突跳动着。
“无青呢?”
南枫晏将头压的更低,额头几乎要磕在地面上。
季易不禁用力攥紧南枫晏的手臂,颤声道:“你说话啊。”
靳月歌一直将他们两个人当做亲弟弟,他们两个谁出事,他都没法向靳月歌交代。
“对方来势汹汹且人多,我们只顾着与对方厮杀,待最后撤离之际却不见无青……”
楠枫晏哽咽的说不出话,额头重重磕在地面上。
季易重重吐出一口气,紧皱的眉心亦不在跳动,他们或许只是走散了,季无青并不会真的出事。
只要没有见到尸体,他就绝对不会有事!
他扶起南枫晏,似安慰南枫晏也似在安慰自己:“季无青不会有事的,他和你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不会那么轻易就死了。”
南枫晏抬起头,颓败的神色瞬间变得坚定。
他重重点头:“他绝不会有事。”
季易也重重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暂且先回鹰都。”
而另一边,当卫凯赶到仲迁店铺时,滔天的火光将整片天都染红了。
火势凶凶,借着呼啸的北风吞噬着仲迁的家和店铺。
卫凯攥紧手掌,望着冲天的火光,烈火在他眼底燃烧。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直到天明才被堪堪扑灭。
而仲仟的家和店铺,也被燃烧成了灰烬。
隔壁的邻居,也因大火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呛人的烟火味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卫凯和季易几乎是同一时间回到了楚王府。
吴清川看着两人颓败的模样,就已经知晓事情的结局。
这件事情,比他想的还要困难许多。
“属下无能,并未抓到纵火之人。”卫凯跪在地上,“请王爷责罚!”
季易也跪在了地上,“属下未能将仲仟家人救回来,是属下失职,请王爷责罚!”
吴清川拥着暖炉坐在炭火旁,身下盖着厚厚的白色貂绒毯子,那毛色竟比窗外的雪还要白三分。
他只是淡淡叹了口气,眼底有掩盖不住的暗青色,是一夜无眠留下的印记。
“你们两个人起来吧,我们从仲仟身上,得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卫凯与季易同时抬头,不解地看着吴清川。
“仲仟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有人用他的家人威胁他来诬陷靳将军。”吴清川冷然一笑,“那口棺材,本王猜是冯莫然自己的,他们给我们所有的线索,不过是扰乱我们调查的方向。”
金丝楠木这种稀有木材,民间很难见到。
而皇家造办处,为皇家制作各做家具,存贮金银玉器等等。
对于这种稀有的木材,想要得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一开始,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这里呢。
季易率先明白过来,咬着后槽牙道:“看来从冯勇戚死后,不论凶手是谁,冯莫然处心积虑要杀死的就是郡主和靳将军。”
卫凯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看似一件事情到了绝境,实则是真相将要浮出水面的时候。
“卫凯,你拿着本王的腰牌亲自去造办处,去找当时给冯莫然打造这口棺材的人,一定要谨慎行事。”
卫凯重重点头,“属下这就去。”
眼看着卫凯走远,吴清川都没有给季易安排下一步的任务,季易着急了:“王爷,属下呢?”
吴清川打了一个哈欠,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水,慵懒道:“我们的一举一动,想必早有人心知肚明。这茶水太清了。”
他顺手将茶水泼在地上,道:“本王困了,你先退下吧。”
“王爷,属下……”
地上的茶叶还冒着热气,淡淡的茶香若有似无的飘荡在屋内。
本来还焦急的季易,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他看着吴清川的眼神也带着几分敬佩之意。
“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告退!”
吴清川满意地点点头。
吴清川的意思,是告诉季易,他们只有自乱了阵脚,敌人才会放松警惕。
季易得把水搅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