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灵殿外,一个衣着艳丽,容貌秀美的男子步履匆匆,踏阶而上,狭长的星眸湛湛有光,鼻梁高挺,雪肌柔骨,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独属于男子的阴柔美。
他走到门前,刚要推门进去,里面便走出来一个五尺来高的随侍,头戴一顶暗色发冠,脸若圆盘,腰身如桶,冲着男子眯眼一笑,极为祥和。
“阿墨宫长,今日怎么有空来玄灵殿?”
阿墨朝他衣袖一挥,极为不客气地让他“滚开”!
秦什挡在他身前:“宫长恕罪,圣主现在正忙呢,不见其他人。”
阿墨跺跺脚,“怎么,他这是心虚了,怕我找他算账,躲着不见?”
秦什正想劝,里面就传出来青辞厚重温润的声音:“秦什,让他进来。”
秦什称“是”,回头恭敬地给阿墨摆了一个“请进”的姿势。
阿墨朝着他冷冷地哼了一声,甩袖而进。
大步跨进内殿,房间的一角,放着一鼎古铜色的鎏金博山香炉,暗香浮动,云气蒸腾。
青辞坐于案台上首,右手执笔,神情端庄肃重,一丝不苟地批改着眼前的堆如小山高的公文。
听见阿墨进来,未等他开口,先质问了他一句:
“不在你的司乐宫好好守着,跑来这里干什么?”
阿墨没被他狐假虎威的气势吓到,反而撸撸袖子,“啪”的一声,极为不尊重地一掌拍在青辞的桌案上。
笔尖顿时一重,墨汁浸透洁白的宣纸,微微留下一个突兀的墨点。
青辞抬眼,目光凝重,英挺的剑眉高挑,散发出一股不属于他往日的威厉。
阿墨胆颤地咽了咽口水,好久不见,这只狐狸好像变得更凶了……
有一瞬间,他在青辞身上好像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每当他缠着那个人胡闹时,她便用这样严厉的目光看着自己,不怒自威。
“我听说,你打坏了主人最喜欢的鹿角躺椅。”
阿墨的声音温雅妩媚,偏向于女子的清越,虽是质问的语气,但听起来好似在撒娇一般。
青辞沉下目光,继续阅着公文:“我已找匠人重新制作,不日便可做好。”
听到那人对伍依依的称呼,青辞的脸色暗了些,可偏偏他如今才是最有资格如此称呼依依的妖,青辞纵然心里有怨,也只能偷偷忍着。
“重做就行了吗?重点是你对主人不尊重,竟然敢私自去斓月殿扰她清净!真是不知好歹!”
“主人生前最讨厌别人碰她东西了,尤其是你,主人说过,不许你再进斓月殿的。”
“你不要以为主人不在了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别忘了你是怎么坐上圣主之位的,忘恩负义的臭狐狸,哼!”
……
秦什在外面听着,惊出一头冷汗,得亏是阿墨宫长,要是换个人如此高声叫骂圣主,早被拖出去死八百回了。
不过说来也怪,圣主对谁都一脸漠然,公事公办的样子,偏偏对阿墨宫长从不计较,还一直对他极为容忍,玄灵宫里有不少人在传,说圣主对阿墨宫长的感情肯定不单纯。
秦什轻嗤,这些不懂内情的人,听风就是雨!
他可是见过圣主心上人的,尽管只是一张画像,但分明就是一个女子形象。
圣主怎么会喜欢阿墨宫长呢!
秦什在殿门口胡想乱想着,一抬眼,见又有一个身影朝玄灵殿走来。
秦什微微整理下衣冠,换上标志性的微笑,拱手上前:“大长老好,大长老稍候,圣主正在召见阿墨宫长。”
大长老听到“阿墨”两个字,条件反射地蹙起了眉头。
“那个唱曲儿的小倌?圣主见他做什么!”
“阿墨宫长一般都留守在司乐宫,今日前来,定是有要事找圣主商议吧。”
秦什笑着圆了过去,总不能说阿墨宫长专门跑来骂圣主的吧。
秦什知道,大长老向来对歌伶唱倌极为不喜,觉得靡靡之声乱人心神,丧其志气,且司乐宫大多是一些男子,大长老为人正直古板,平生最见不得一群男人扭腰弄舞。
偏偏前圣主对阿墨宫长很是喜爱,常常以招他唱曲儿的名义,留他在斓月殿过夜,且经常一留便是两三天。
这一来,流言蜚语毕竟长不了脑子,传到了大长老的耳朵里变了味道,大长老对阿墨就更是不喜了。
秦什来玄灵宫的时候,前圣主已经不在了,所以关于阿墨宫长与前圣主的风流韵事也是听人说的,不知真假。
但不管怎样,现任圣主也是护着阿墨宫长的,他帮阿墨宫长说句好话总错不了。
秦什立在大长老身旁,有意无意地咳嗽了几声,以此掩盖里面传来的骂声,不然怕是又免不了一顿斥责,幸而没多久阿墨就出来了。
奇怪的是,刚刚明明骂的最凶的阿墨宫长,出来时却一副泪水涟涟,委屈不已的样子。
大长老看到他这副没骨气的模样,更是攥紧了拳头,满脸鄙夷。
青辞刚刚打发走阿墨,又见大长老面带疾色走了进来。
“大长老今日怎么来玄灵殿了?”
大长老对着青辞一拱手:“圣主,老者听说,前两日圣主在斓月殿遇见刺客了,可曾受伤?”
青辞莞尔:“劳大长老挂心了,本座无事。”
大长老脸上的严肃略微松了松,“那就好,不过,老者还听说,圣主似乎不打算追究那个刺客的事了,还撤了不少宫中防卫,老者愚钝,不知圣主此举为何?”
青辞眸色悄悄沉了沉,清润的声音带有一抹愁苦,“那人不是刺客,本座……并不怪她……”
大长老:“圣主切莫心慈,如今盛光派正虎视眈眈地盯着玄灵宫,我们万万不可大意啊!”
青辞劝慰道:“大长老放心,她不是盛光派派来的人,更不会害玄灵宫。”
“可是圣主……”
大长老还想说什么,被青辞打断:“大长老,本座今日乏了,有什么事,改日再说吧。”
话已至此,大长老也不好再劝什么,只是见到圣主对刺杀一事如此大意马虎,心中郁郁,走回去的路上一直惦记着此事,想着明日再去一趟,好好提醒一番。
防微杜渐,有了前圣主被暗害的事情在先,这次可不能有任何疏忽啊。
“大长老!”
正想着,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初听还有些熟悉。
大长老回头,看清楚那人的模样时,目光一紧。
“你是……”
伍依依双手抱胸,从假山后面闲步走出来,“百年未见,大长老别来无恙啊。”
“……伍圣主?”他声调怪异的问了一句。
伍依依见他看到自己,脸上不惊不喜,倒是十分坦然,像是吃饭喝茶一般坦然,唯有那微眯的眼角,闪过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他看到本座活过来了,怎么会是这样一副神情?
伍依依稍稍走近,对方却如临大敌般退了退。
“大长老莫怕,本座不是鬼。”
伍依依看害怕的样子,想伸手安抚他,没想到对方退得更远了。
见他左右望了望,神色焦急不安,似乎在找什么,但察觉到周围连丝风都没路过,大长老面上挂着一脸灰败的神情。
“你想杀就杀吧,老者绝不会帮你害圣主的!”
“……!”他突然出口的话让伍依依定住。
这话什么意思?
难不成,当初小狐狸是和他一起联手害死了自己?
……那可就难办了呀!
伍依依墓里想了许久,最后决定找大长老相助,看中的就是他在玄灵宫的地位。
大长老虽然武功法术都不高,也从未上过战场,但他德高望重,是玄灵宫许多妖灵精怪的前辈,从建宫之初就一直陪在伍依依身边,鞠躬尽瘁、忠诚宽厚。
伏魔山能有如今安平太乐之景,当然离不开大长老的功劳。
小狐狸背叛她自然是有利可图,但大长老向来视名利为粪土,对她忠心耿耿,是万万不可能背叛她的!
她本想借着大长老之手,瓦解掉小狐狸在宫里的势力,好能名正言顺地夺回玄灵宫圣主之位。
可没想到大长老给她来了这么一出,这让她如何是好?
伍依依:“大长老此言何意,本座为什么要杀你?”
大长老一听这话,撇开头,鼻尖朝天,冷冷地“哼”了声。
“老者知道,你们想用老者的命来要挟圣主,妄想!”
你们?要挟?这是说的什么啊!
“大长老是不是误会了,本座是伍依依啊,长老不记得本座了?”
大长老闻言先是不屑地甩开宽袖,而后不知怎么,又略略掀开眼角看了自己一眼,忽然神色大变,判若两人。
他夸张地扬起了眉,装作满脸惊喜的模样,“呀!是伍圣主啊,老者年老眼花,怠慢怠慢了!”
这下轮到伍依依惊慌无措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伍依依脑中“铃铃铃”的警报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她退了退,满眼谨慎地打量着大长老。
“大长老,你……”
话音还没落,后面一阵怪风袭来,伍依依刚想躲闪,却见大长老一个箭步跨到眼前,手刀劈下,她就不记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