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弋阳的眼睛出现异象是在下午的马哲课上。
事后医生隐晦地对他说，造成这种原因可能是他单身时间太久，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压力让他常常莫名其妙地陷入幻觉。
那天下午，春日里的阳光从窗外照在空旷的阶梯教室里，暖洋洋一片，四个专业的两百多名学生，昏昏欲睡。
漂亮的马哲老师站在黑板前声情并茂地讲解着：
……在马克思看来，达尔文的学说不仅打击了宗教神学，打击了目的论，而且为历史唯物主义提供了自然科学方面的证明。
……
苏弋阳望着讲台上漂亮迷人的马哲老师，两眼空洞。这也不能怪他，大胡子马克思实在无法勾起他的兴趣。
他坐姿笔挺，但一缕思绪早已飘到了外太空。
按照二哈的话讲：他挂机了。
自从高考之后，苏弋阳患上一种奇怪的病，思想经常飘到外太空，人进入一种挂机状态。吃饭，学习，打游戏……哪怕在跟人干架的时候，也会挂机。
苏弋阳注意到自己有这个毛病是在刚上大一不久。
一次酒后，苏弋阳被二哈拉去教育三个读技校的弟弟如何做人。
教育课刚开始，随着二哈一声大吼“上”，苏弋阳的思绪就飘到了外太空。
当他返回地球的时候，二哈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正幽怨地望着他，眼神中饱含着很多在网上会被屏蔽的名词、动词、形容词
……
沉闷的气氛笼罩着能容纳五百人的教室，马哲老师是广大男生坚持坐在无聊的课堂上的最后一缕动力。
挂机中的苏弋阳身体忽然抽搐起来，像是有人用火机的电打火电击他的大脑，一股细细的电流在他的大脑和头皮之间来回游窜。
那股电流所过之处，就像有一只多足科的大虫子快速爬过，他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虫子体下密密麻麻的足节。
苏弋阳打了个激灵，思绪又被拉回到课堂上。
“……但他并不完全认同达尔文关于【人类进化只能在漫长的自然选择中完成】的观点，他认为人类在进化过程中主观能动性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
马哲老师甜美的话音飘扬在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苏弋阳的眼皮突然跳动一下，紧接着双眼发烫，一股抓心的刺挠感由眼球内部向外扩散开来，眼球、眼皮、眼眶……很快这种刺痒充斥着整个眼部，就像是一连玩了十几个小时的手游，酸痒刺挠有待这些肿胀。
苏弋阳用手背轻轻搓了搓双眼，刺痒感稍稍减轻，但头上的触电感并没有减轻，相反，片刻后触电的感觉愈来愈强烈。
假如最初苏弋阳的大脑是被火机的电打火电了一下，那么此刻苏弋阳的大脑就像是被电警棍电了一下。
苏弋阳在电流强烈地刺激下，头颅不自觉上下抖动起来。而他本人并未意识到这一点，因为他的思绪又脱离了地球。
“深邃的宇宙，充满未知。黑暗中的星辰大海，令人向往又让人恐惧。”
苏弋阳赞叹道。
遥远的混沌中，一束白光向苏弋阳疾射而来，速度快到令人难以想象。
苏弋阳望着飞向自己的白光，脑中回荡着一个声音：
卧槽，这光比光还快！
就在苏弋阳奇怪自己为何会得出一种‘光比光还快’的荒谬结论时，这束光几秒钟便穿越了几百亿光年的路程，照进他的大脑。他虎躯一震，缓缓睁开双眼，就像做了一场春梦，意犹未尽。
旁边的张苒苒正疑惑地望着他，前排的二哈一边用手机拍，一边张大了嘴：
卧槽，你是不是嗑药了！
苏弋阳看着二人大惊小怪的表情，隐隐感觉不妙，心虚地问：“我，我怎么啦？”
话音未落，苏弋阳看到张苒苒俊俏的脸庞开始震动，就像《骇客帝国》中探员附体在普通程序上那般，震动频率非常之快。
几秒钟后，张苒苒的脸庞逐渐变得透明，皮肤下的血管以及毛细血管里流动的血液清晰可见。
很快，张苒苒面部骨骼的轮廓跃然于眼前。
苏弋阳吃惊地揉了揉眼睛。
张苒苒的身体也在发生同样的变化。
十余秒的工夫，她身上的皮肤、肌肉、内脏、血管统统消失。不但这些东西没了，就连衣服也看不到了。
此刻在苏弋阳眼前只剩下一副白森森的骨架，骨架四周缠绕着着一根根粗细不一的鲜红色‘带子’。
红色‘带子’看上去像是流淌着血液的血管。血液流向胸腔，于某处汇合，又在压力的作用下，不断向外流出。
骨架内部不仅有鲜红的血液，还悬浮着一小团、一小团的液体。
苏弋阳知道那些液体是人的体液。
黄绿色像是墨水一样的液体是胆汁，
半透明混着一些残渣的是胃液，
浑浊、泛黄色的是尿液，
……
苏弋阳心中万马奔腾，一股难以压抑的激动呼之欲出：透视！我成了超人了……
苏弋阳极力克制着自己兴奋的心情，脑海里默念：低调，一定要低调，像没外穿裤衩的超人一样低调。
恢复理智的苏弋阳望着‘骨架’空空如也的胸部，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骨架’的牙齿上下合动，似乎是在咀嚼东西。
苏弋阳盯着那嘴整齐的白牙，看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骨架’正在和他说话。
卧槽！
苏弋阳惊奇地发现自己不仅没有超人的超级听力，而且还失聪了。在他大惊失色的时候，对面的‘骨架’又有了新的变化。
‘骨架’的整个躯体忽然变成了一粒粒黄豆大小的五彩泡泡，这些泡泡挤在十几条拇指粗细的红色管道中，宛如血液一般循环流动。
十几条红色管道组成了一截像树桩模样的东西，并且形状还在不断变化。
管道里的五彩泡泡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阵阵霞光。
苏弋阳大为震惊，在求知欲的趋势下，他伸手向那团光晕摸去。
‘啪’的一声脆响！
苏弋阳脸上吃痛，大脑一个激灵，眼前的幻觉忽然消失了。
苏弋阳眼前的‘骨架’变成了张苒苒。
张苒苒俏脸通红，一双大眼气呼呼地盯着苏弋阳。
苏弋阳看到自己的右手正抓在张苒苒胸口，他吓一跳，急忙抽了回来。
旁边的王静，二哈，两人瞪大眼睛。
不远处的几个男同学也正艳羡地望着这里。
卧槽！
冤枉！
我甚至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
……
“我说我这是出于求知欲，你信吗？”
苏弋阳弱弱地对张苒苒说。
张苒苒：……
王静：……
二哈：卧槽！这理由没毛病！
……
“……那么，各位同学，你们认为从猿到人的最重要的因素是什么？”
马哲老师没有注意到下面的咸猪手事件，一直在尽职尽责地讲课。忽然间，马哲老师发现一部分学生的注意力被另一个人吸引。
马哲老师顺着众人的目光，一双妙目顺利找到了苏弋阳：
“这位同学，来，说说你的想法！”
苏弋阳站起身，注意力由张苒苒转向马哲老师。
仅仅几秒钟，刚才发生在张苒苒身上的幻觉又重现在马哲老师身上。
不过这次透明化的过程极短，两三秒后，马哲老师就变成了五彩泡泡。
接下来管道形状变化的过程也很快，几秒后就固定下来。
苏弋阳瞧着红色管道里的泡泡，心里越发奇怪：这是一个什么东西？身体狭长，前粗后细。
就在这时，苏弋阳眼前的虚空中出现一行字幕，物源分析结果：精子。
“精子！”
苏弋阳脱口而出。
他惊讶地发现马哲老师神奇地变成了一个大号的精子。
本来这个答案也没什么问题，以马哲老师开朗的性格多半会一笑了之，然后调侃他几句。
但苏弋阳脱口而出的语气给人一种轻浮的错觉，这让马哲老师非常反感。
一时间，偌大的阶梯教室死一般静寂，同学们惊讶地望着苏弋阳。
果然，马哲老师表情当场石化。片刻后，她指着苏弋阳说道：“你，你！”
面对马哲老师的死亡凝视，苏弋阳精神一振，眼前的幻觉消失了。
“卧槽，黑寡妇你也敢调戏！”二哈小声嘀咕。
马哲老师生活中性格开朗，和蔼可亲，和学生无话不谈，但她是学校巡查组成员，工作中又以严厉和铁血著称。
学校每逢期末考试，总会有无数学生被马哲老师赶出考场，提前和六十分说拜拜，场面十分血腥，在许多刚入学的新生心里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
马哲老师也光荣的被学生们推举为学校‘四大冥捕’之首，诨名‘塞大首恶’。马哲老师长得又非常漂亮，所以学生们私下里也称她‘黑寡妇’。
与‘黑寡妇’烈火般的目光对视的一刹那，苏弋阳心里凉了半截，一个不祥的声音环绕在耳边：马哲要挂科！
“你给我滚出去！”
原本美目流盼的‘黑寡妇’终于爆发，苏弋阳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赶出了教室。
他站在教室门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间不知该去哪里才好？
正在这时，走廊的另一头悄然出现一个人影。
呀，是系主任！
苏弋阳头皮一紧，预感事情要遭。
系主任如果知道这件事就不仅仅是马哲挂科的问题了，自己至少会背上一个处分，甚至还会影响毕业后的档案。
档案里记录着这么一条：苏弋阳目无师长，课堂上公然调戏女老师，行为极其恶劣，特给予该生严重警告的处分。
此时正值上课时间，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苏弋阳一人。
在系主任的眼里，他很突兀，就像是吃了一半的面碗里出现的半只小强那么突兀。
于是，系主任收回已经迈下楼梯的一只脚，转身朝苏弋阳走来。
系主任越走越近。
苏弋阳盯着系主任的身影，脑海里迅速盘算如何应对即将发生的对话：
我拉肚子正要去厕所！
不妥！系主任已经看到自己在教室门口徘徊的情景。他不会相信一个人急着拉肚子，还会在门外闲晃，是在酝酿情绪吗？
就说刚去完卫生间，正准备回教室！
可里面那位刚把自己赶出来
……
忽然，苏弋阳感觉眼皮一跳，双眼发烫。幻觉又出现了，系主任和‘黑寡妇’一样，很快变成了一个大号精子，款款朝自己走来。
只不过这次的变化过程又缩短了几秒。
苏弋阳眼前的虚空再次弹出字母，物源分析结果：精子。
字幕弹出的一瞬间，苏弋阳的嘴巴不受控制，那两个字又是脱口而出。
卧槽！
苏弋阳下意识地捂住嘴巴。
可惜晚了，系主任已经来到近前，这两个字清晰地飘入他的耳中。系主任向两旁看了看，没有别人，走廊中只有他和苏弋阳。他非常确定以及肯定，苏弋阳是在跟自己讲话。
这是在形容自己的长相，还是在形容自己的思想？一个学生竟敢当面用这个词称来呼自己，显然带有极大的侮辱意图，是在挑衅自己。
走廊尴尬的气氛中瞬间充满系主任身上散发出的领导威压。
苏弋阳后背发紧，无形的压力，潮水般向自己涌来。
几秒钟后，一声雄浑的中年男低音穿透了楼层的每一间教室：
“傻x,你说什么？”
正在教室里上课的师生们对于这声雄浑的男低音非常熟悉。
“吴主任？”
“逮住逃课的学生啦？”
“又喝醉了跟学生干上啦？”
……
有老师从教室探出半个身子，看到勃然大怒的系主任，急忙出来劝解。
此刻在苏弋阳的眼中，几位朝这边走来的老师身上发生了同样的变化，很快眼前的虚无中又弹出了那两个字。
苏弋阳猛地捂住嘴巴，可字音还是清晰地传了出来：
……
男老师甲：……
男老师乙：……
女老师丙：(#^.^#)
……
系主任狂吼着：停课叫家长，不，给精神病院打电话！
……
两个小时之后。
学校医务室外停着一辆精神病医院的救护车，医务室的一间屋子里。
苏弋阳坐在凳子上，对面坐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医生。
“这么说你看到的每一个人都会变成‘精子’，但如果有人打断你的注意力，这一切又会恢复正常！而且眼前一旦凭空出现‘精子’两个字后，你就会不受控制地念出这两个字来？”
女医生问苏弋阳。
“嗯。”
“这种情况什么时候开始的？”
“今天下午的马哲课。”
“怎么开始的？”
“上课时，我到了外太空。这时从遥远的宇宙中飞来一束光，非常快，奇怪的是它径直飞进了我的脑子里。随后，便发生了这一切。”
女医生：……
几秒钟后。
女医生：你到了外太空？
“哦，不是，我是指我的思想。”
女医生沉默了一会，又问：“你看到别的物体也会变化吗？”
“不会。”
“那他们除了会变成‘精子’，还会变成其它物体吗？”
“我还没有试过。”
女医生犹豫了一下问道：
“你谈没谈过恋爱？”
苏弋阳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要揭自己的短呀！
“没有。”
“那你有没有和女孩发生过性行为？”
苏弋阳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自己还是一个处男，这事说出来总觉得丢人。
果然，女医生脸上露出很有深意的笑容。
苏弋阳立刻红了脸。
又一阵沉默。
女医生：“马哲老师是不是很漂亮？”
苏弋阳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又说不出来，只好说道：“是。”
女医生继续问：“你以前有没有产生幻觉的经历？”
“没有。”
“家里人有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没有。”
女医生在本子上不停记录着：
“事情发生前，你身体有什么异常……”
女医生的话说到一半被苏弋阳打断。
“医生，刚才我好像看到系主任在打电话。”
苏弋阳一脸惊讶地说。
女医生迟疑地问：“哦，什么时候？”
“两分钟前。”
“在哪里？”
“刚才他在门外看着我们，之后离开这里，去了系学生会。”
女医生向窗外望去。
“系学生会在一楼，医务室在四楼，从这里看不到。”苏弋阳说。
女医生一愣：“可你在这间屋子里并没有出去，怎么会看到吴主任？”
“我也不知道，可能又出现幻觉了吧？”
“你现在还能看到他吗？”
苏弋阳摇摇头：“看不到了。”
“是我刚才打断你的缘故吗？”女医生问。
苏弋阳继续摇头说：“不知道。”
女医生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老吴，你在哪呢？”
……
女医生看着苏弋阳的表情极为古怪。
过了一会，她对苏弋阳说：“你没事，可以走了。”
“啊？不用去医院做个检查吗？”
苏弋阳担心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
女医生微笑着说：“不用，你什么毛病也没有！”
“那我为什么会产生那些幻觉？”
“是你压力太大造成的，回去后看看书、跑跑步、听听音乐，”说到这里，女医生顿了顿，又接着说，“或者去交个女朋友放松一下，一下心情，会好起来的！”
苏弋阳从医务室出来，带着一肚子郁闷。
自己的身体和大脑没有问题，那么处分和挂科也就在劫难逃。
……
天都市郊区某处。
军用卫星地图的大屏幕前站着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神色凝重地看着屏幕上闪烁的位置指示灯，身后走来一位短发女人。
“谛听侦测到元神气息触发的准确位置在塞北市塞北大学。”
“元神级别？”
“非常奇怪，连最低的真元境也尚未达到。”
“哦！”男人颇感诧异，“元神技能是什么？”
“猎之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