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腊月,年会庆典。
赵国上下到处张灯结彩,全然忘却战乱带来的伤痛,也忘记了一位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室贵胄。
宴会之上,赵王登台,百官朝坐,桌案之上尽是山珍海味玉露琼浆,歌舞雅乐丝竹管弦不绝于耳,此番景象甚是铺张奢靡。
“儿臣恭祝父王百岁千秋,海屋添筹!”朝堂之下一个声音传来,来人正是大公子伯喻,此刻正伏地作揖叩拜。
“儿臣恭祝父王鸿案齐眉极婺联辉,鹤算同添寿域同登!”言毕,便紧挨着大公子作揖叩拜。
“好好好,甚合寡人心意,不过最是叔容口齿伶俐,能说会道。伯喻,这一点你要跟你三弟好好学学唇舌之道。”赵王一脸宠溺的看向三公子叔容,丝毫不加掩饰赞赏之词。
“父王言重了,此番祝酒之词皆拜大哥所教,儿臣才疏学浅,怎及大哥凤毛麟角!”叔容用余光瞥向一旁的伯喻面露不悦,赶紧纠正措词。
叔容心里亮如明镜,大公子在朝中呼风唤雨,帐下智能之士多如牛毛,文臣武将更是数不胜数,再加上自古立长不立幼,眼下与之为敌,无异于自寻死路!
“三弟谬赞了,父王所言极是,大哥是要向你学习诡辩之道,还望三弟能够不吝赐教!”伯喻对叔容刚才的一席话分明带有讽刺之意,伯喻眼线遍布朝野,上至王侯将相,下至市井乡绅,岂会不知叔容这般伎俩。
“你们兄弟二人要互相学习,相互谦让,切勿心浮气傲,本王是老了,以后的路还得靠你们自己去涉足。”老赵王只字不提仲冕之事,言毕有些乏累,左右搀扶着,下殿离去。
眼看老赵王身体每况愈下,叔容的野心也日渐膨胀,暗地里秘密培植亲信,随时揭竿而起,他要成为这个国家的王,一个至高无上的王!
午夜亥时,世子府邸,人影攒动,灯火通明。
“好个叔容!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竟敢在朝堂咬文嚼字,卖弄文学!险些让本太子颜面扫地!”伯喻一跃拍案而起,连声咒骂不断,惊得四座心生胆寒。
“太子息怒,三公子无非是想得到大王的垂爱,应该并无二心。”一位大夫缓步走出人群宽慰道。
“那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你是哪一边的狗,看守哪一边的门!”伯喻的表情瞬间变的凝重,一个箭步来到大夫面前,目露凶狠,前后端详眼前此人的一举一动。
“这……”大夫低头不语,一时半会竟无言以对,豆大的汗珠如雨后春笋般渗出额头。
“左右!拉出去砍了,剁成肉泥,喂食野狗!”伯喻一甩脸色,也不论是非对错,一句话便足以断送一条性命。
“臣无他意,臣无他意……”尽管大夫跪地求饶,面额磕出鲜血,可一切为时已晚。随之窗外传来一声惨叫,便没了声息。
众人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幕,皆惊慌失措,一个个垂头耷脑,闭口不言,唯恐与之沾染分毫。
夜静的出奇,甚至一根绣花针掉落在地都能听到。
“一个个都哑巴了?平时养你们这些家犬有何用处!”伯喻眼看众人三缄其口,更加气急败坏。
“太子稍安勿躁,即便三公子怀有二心,料他也翻不出滔天巨浪,如今朝野上下,皆由太子当权掌事,不日克承大统,届时假借罪名,大事则定!”这时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此人来头不小,正是太子幕僚,亦是太子跟前炙手可热的红人。
“倘若叔容先发制人,如之奈何?”伯喻追问道。
“近日臣观天象,主星晦暗,怕是大王命不久矣!”钦天监小心翼翼的提醒道,生怕一不小心招来杀身之祸。
“既为形势所迫,不如提前夺权上位,还望太子早做决断!”幕僚在一旁添油加醋。
不得不说,幕僚的如意算盘打的确实精细,伯喻一旦称王,自己下半辈子,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指日可待!
“可是弑君罪名,何以承担?史官又如何记载?”伯喻所虑并非夸大其词,历代史官如实记录,只有断头史官,未闻屈膝史官。
“太子行事向来雷厉风行,而今事态紧急,反倒优柔寡断,弑君之罪,确实难以背负,何不对外宣称老赵王寿满天年,驾鹤西游;至于史官,太子帐下谋臣如雨,命一心腹之人担此重任即可。倘若置之不理,大权必落他人之手,到时只能束手待毙啊!”幕僚一番言语令伯喻茅塞顿开,王者之位,势在必得!
掌灯时分,景仁宫。乌云压城,大雨滂沱。
伴随着雷电交加,一个身影缓步迈向赵王寝宫,一道闪电从天而降,把那人身影越拉越长。
“父王,儿臣特来请安!”那人跪立在床榻之侧,躬身作揖。
“是叔容来了,所为何事?”老赵王微启双眼,看了眼来人,慢悠悠吐出片语。
“儿臣见父王近日身体抱恙,听闻紫河车有神奇功效,特献与父王。”叔容从怀中掏出一只精致的木匣,里面正是紫河车!接着又吩咐下人熬制汤水。
“叔容有心了,寡人今日甚是劳累,你先退下吧!”老赵王挥了挥干枯的手臂有气无力的说道。
“儿臣最近辗转难眠,想在此日夜守候父王!”叔容口是心非,嘴上说的是关怀备至,心里想的却是图谋不轨。
老赵王闻言不再答话,摇了摇头回绝了叔容的好意。
叔容并非心甘情愿守在老赵王寝宫,他只是要亲眼看到老赵王服下紫河车。
紫河车虽有益气养血的功效,倘若加入鸩毒,即便大罗神仙,也难有回天乏术。
到时老赵王羽化登仙,自己拿到玉玺,便可以顺理成章继承大统!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叔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叔容前脚刚走,伯喻后脚便来,推开宫门直入老赵王寝房。此时屋外雷声滚滚,狂风大作。
伯喻信步来到老赵王榻前,正欲开口,不经意间瞥见桌案上满满一杯汤药还未饮食。
伯喻一眼便看出汤色有恙,询问下人,方知是叔容刚刚进献的紫河车。伯喻思虑片刻,嘴角露出一丝阴笑,顿时一个移花接木的诡计涌上心头。
“大胆伯喻!何时来此,为何不报!”老赵王抬眼便看到伯喻正鬼鬼祟祟的东张西望。
“回禀父王,我来服侍父王喝下叔容送来的汤药。”伯喻被老赵王突如其来的叫喊吓的有些六神无主,稳了稳神情,端起桌案上的汤药,一脸阴险的回道。
“大胆逆子!还不快给我退下!咳咳……”老赵王看向不怀好意的伯喻,一时间怒气攻心,咳嗽不止。
“我是逆子?那叔容是什么?父王可知,这杯来自叔容的‘孝心’,只需抿上一口,就足以要你老命!”伯喻听到老赵王如此怒骂自己,更加抑制不住心中满腔怒火,倾杯落水,只见地板瞬间腐蚀成洞。
老赵王注视着眼前一幕,瞬间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两兄弟只所以生死相逼,无非就是为了夺权上位。
虽然嫡长子合理合法继承王位,却怕叔容捷足先登,故而不惜背负弑君骂名,也要拼死一搏。
老赵王理清头绪,无奈叹了口气,闭眼侧首,嘴里发出阵阵呜咽。
恐怕老赵王至死也不明白,疼爱有加的亲生儿子,为何却对自己暗下毒手!可悲的是,即便在老赵王弥留之际,仍对远在异国他乡的质子仲冕,无所念及。
午夜子时,景仁宫。
老赵王登遐晏驾,宫里上下披麻戴孝悲怆恸哭。赵王灵前,伯喻、叔容齐跪叩首,眼睛里流淌的不知是哀悼的泪,还是喜悦的泪,甚至是成王败寇的泪。
“叔容,你可知弑君是有多大的罪名?”伯喻侧身靠近叔容,嘴里小声嘀咕道。
“臣弟不敢,亦不敢妄加揣测!”叔容闻言犹如晴天霹雳,心中暗想,是否昨夜之事东窗事发。
“不敢?我的府邸潜藏的是何人耳目?昨晚宫外雨夜杀手是何人家奴?父王榻前那杯汤药又是何人所献?”伯喻层层递进,句句诛心。
但见那堂堂贵族三公子,此刻已是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两眼神情涣散,手脚僵硬麻木。
叔容岂会不知,这三宗罪随便拎出一条皆是死罪,如今事情败露,只能任人宰割。
“别怕,只要为兄不说,你的事就无人知晓。”伯喻拍了拍叔容的肩膀,虚情假意的安慰道。
“要我怎么做?”叔容像是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收回游离的神态询问道。
“本王要你永远臣服于我!倘若你有不忠之举,休怪本王不讲骨肉亲情!”伯喻一脸严肃的对着叔容说道,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王者之气。
毫无疑问,这场无形的背地较量,嫡长子伯喻荣登宝座,成为赵国新一代的王!然而,赵国在新王的带领下,杀伐四起,民不聊生,国力衰微,江河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