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琮与秦渊相熟,穆景晨与秦渊更熟,一瞧见秦渊这动作就知道不管秦渊的语气有多无辜、多和善,他这都是打算来兴师问罪了。
“五爷恕罪,”穆景晨连忙起身向秦渊作了个揖,“先前陛下只是假意擒住尊夫人,又因为知道北凉境内有人想要害夫人,这才特地将我召去关外,护送尊夫人来太子身边,好护得尊夫人周全。”
“小国师,你说这话仿佛是想逗爷笑,”垂眼看着手中的折扇,秦渊将那折扇一点一点拉开,直至扇面完全展开,“小国师你说是玉门关离你们陛下那营地近,还是项城离那营地近?作为天宋的宣武王妃,她是在天宋更安全,还是在北凉更安全?”
穆景晨心念急转:“五爷说得极是,只不过我北凉陛下谨慎,在弄清原委之前,只愿将尊夫人托付给信任的人,何况尊夫人在我北凉也是身份尊贵之人,作为北凉朝臣,我也有义务保护尊夫人。”
“你保护她?”瞥一眼穆景晨,秦渊哂笑一声,“你确定就凭你能保护得了她?那你倒是说说你们在项城四十里外遇到那拨杀手时,是谁将他们杀了个片甲不留?”
穆景晨哑口无言,段南歌当时的神勇的确让人惊叹。
“你们遇上杀手了?”苍琮突然冷下了脸,有些不悦地看向穆景晨,“景晨,先前我问你时,你是怎么说的?”
“殿下恕罪,”穆景晨又转向苍琮,躬身行礼,“因为既没有伤亡,也没有损失,所以……”
“所以你就能知情不报?”苍琮嗙的一掌拍在桌上,巨大的声音惊得毫无防备的段南歌手一抖,酒洒了满袖。
瞥一眼懊恼的段南歌,秦渊顺势就拿走了段南歌手里的酒杯:“刚好就别喝了,
这里的酒都要被你喝空了。”
段南歌有些委屈地看着秦渊:“可不喝酒,我能干点儿什么?无聊死了。”
“那我们……”
“哎呦,这倒是我的疏忽了,”一听段南歌说无聊,北凉的太子妃就笑着开口说道,“他们男人一凑到一起就净说些无趣的事情,我是已经习惯了,但廖夫人怕是听不惯吧?不如我带夫人去后花园转转?殿下来这里住了有段时日了,那花园是找人精心布置过的。”
精心布置过的花园段南歌见得多了,从天宋京城的国公府、广陵郡王府到皇宫再到吴州吴王府,哪一个花园不都是一顶一的精致?去南楚那会儿段南歌还路过了南楚圣女府的花园,去雷氏时雷氏圣女府里那精心布置的花园还被她毁去一半,北凉太子一个临时住处的花园布置得再精心又能好看到哪里去?
段南歌虽然对这里的花园不感兴趣,但那太子妃突然说要带她去花园,这就让段南歌有些感兴趣了。
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还真有点儿想知道这个太子妃想跟她说什么悄悄话。
但今日这个晚宴本就是秦渊想来,段南歌才陪着来的,还没问过秦渊在盘算什么,故而此时段南歌在做出决定前先看了秦渊一眼。
温柔一笑,秦渊柔声道:“去玩会儿吧,可仔细瞧瞧北凉太子住处的花园是如何布置的。”
听到这话,段南歌的眼神微闪。
秦渊这句话的重点是花园还是布置?不管是哪个,去看看不就明白了?
“那就有劳太子妃了,”段南歌站起身来,向身为太子的苍琮微微颔首,“抱歉要在太子府上叨扰一番。”
“不碍事不碍事,”苍琮大方地说道,“我与五爷也是旧识,
夫人不必客气,随意即可。”
穆景晨想拦,但为时已晚,而且话是太子说出口的,他一个下臣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儿驳了太子的颜面。
心有顾忌地瞄了段南歌一眼,穆景晨道:“那不如臣也陪夫人去花园里走走吧,有个熟人再胖,夫人该是能更自在一些。”
“你去做什么?”不等其他人说话,苍琮就驳回了穆景晨的提议,“她们两个女人去逛花园,你确定你一个大男人跟去了她们会更自在?廖夫人怕是要把你当成是我派去的耳目而不敢说话了。”
“殿下说得是啊,”看着穆景晨,秦渊痞痞一笑,眼底还藏着几分能让穆景晨看出来的得意,“你一个大男人,陪女人去逛什么花园?爷与你也是旧识,久别重逢,先干为敬。”
看着秦渊得意的笑脸,穆景晨气得咬牙切齿,偏又不能明说,若明说,这一顿晚宴必定不欢而散,更不用说秦渊和段南歌还尤为记仇。
虽然不知道穆景晨为何要提这种不像他的提议,但太子妃知道穆景晨是曾去天宋跟秦渊和段南歌打过交道的,因此见穆景晨如此反常,太子妃就多留了一个心眼。
“廖夫人,这边请。”
浅浅一笑,段南歌就跟着太子妃离开了宴厅,去了花园。
北凉的土地本就比天宋贫瘠,北凉的气候也比天宋恶劣,因此在北凉,色彩艳丽的植物种类并不太多,唯一有些看头的就是这些植物与天宋那些截然不同的外观风格,但那对段南歌来说也不稀奇,尤其此时正值深秋,又是夜色笼罩之时,北凉的太子似乎也没有秦渊或者天宋皇帝那样阔气会在花园里扔些夜明珠和灯盏之类的,故而便是段南歌有心欣赏也是天公不作美,她们根
本就什么都看不清。
即便如此,段南歌还是对这个花园表达了言不由衷的赞叹:“北凉的精致果然与天宋风格迥异。”
段南歌这话说得含糊,含糊得高明,叫太子妃有些不确定这究竟是一句称赞还是普通的陈述。
“廖五爷是这天下间数一数二的富商,家大业大,这些个随处可见的花草想必廖夫人是见得多了吧?”
“倒也还好。”段南歌低眉浅笑。
这些年他们还真没在哪个地方待得长久,哪一处都不是他们想要度过余生的地方,因此还真没依着自己的喜好去认真布置一个花园,每一处都是设想好的暂居之所,又怎么会在里面布置极其珍贵的花草?吴州吴王府里那个堪比皇家园林的庭院不算。
“廖夫人谦虚了,”太子妃笑道,“我瞧五爷待夫人极好,以五爷的家世,怕是要将这天下间所有的奇珍异宝都送到夫人手上了。”
段南歌浅笑不语。
秦渊看起来像是那样的败家子吗?他若真是那样挥霍,几个廖氏钱仓都不够他用。
“先前听贵国陛下说太子在北凉都城代理朝政,可怎么……”段南歌好歹是一国王妃,会问这种事并不奇怪,不问才显得有些奇怪,刻意避而不谈似的。
“是啊,殿下他本该在都城代理朝政……”太子妃叹息一声,“不过不管在哪里,殿下都是北凉的太子,是为北凉百姓做事的,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太子妃倒是个心有天下之人,”段南歌浅浅一笑,“只是贵国陛下特地托我来助太子一臂之力,可至今为止我仍不知道太子是何境遇,这样可怎么能帮助殿下?”
“陛下让你来帮助殿下?”太子妃错愕地看着段南歌,满眼的不信任。
段
南歌不慌不忙道:“别说是太子妃,连我都觉得贵国陛下是疯了,竟找我一个天宋的王妃来帮助北凉的太子,可我除了是天宋的王妃,也是北凉独孤氏的后人,太子妃可知当年我娘嫁给天宋段国公时带了多少嫁妆?那其中又有多少是没来得及兑换成银钱的独孤氏产业?”
太子妃惊愕地瞪圆了眼睛。
她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这个女人的出身复杂,她又何止是天宋的风云人物?她那娘亲当年可也是北凉的风云人物,说独孤氏的生意中有四分之一是独孤雪君一手发展起来的都不为过,当年独孤雪君嫁去天宋的时候几乎是跟独孤氏断绝了关系,她嫁得那样决绝,没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又怎么可能不带走自己的心血?那可是独孤氏四分之一的家业!
如今独孤氏虽然投靠了七皇子,可不论如何,他们都不会将全部家业都贡献给七皇子,因此这女人手上的四分之一说不定真能成为太子扭转乾坤的关键!太子现在什么都不缺,独独就是缺钱!
“太子妃怎么如此惊讶?”太子妃这样的反应反倒让段南歌有些诧异。
穆景晨带她来的时候,那北凉太子就没跟穆景晨讨论过北凉皇帝究竟为什么要将她送到太子身边吗?所有的可能性当中必然有一条是因为钱啊……是太子根本就没跟穆景晨讨论过这件事,还是他们没人把这些话说给这个太子妃听?既然太子没跟太子妃讨论过她的事情,又为什么要安排太子妃出席今天的晚宴?难道就仅仅因为她是太子妃?
太子妃回神,略显慌张地移开了视线:“我只是在想夫人为什么愿意帮助殿下,毕竟……毕竟天下皆知在北凉最得帝心的是皇贵妃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