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寻找颜雅君的事情交给了谭宜修之后,秦渊和段南歌就几乎不过问,不是不关心,只是心里知道谭宜修是找不到人的,因此也没让谭宜修惊动如海军,就只让他从广陵城的守城兵里挑出十来个人,根据客栈里仅存的线索寻找颜雅君,还不准谭宜修声张。
颜世良对这阵仗十分不满,去找秦渊理论,秦渊却只回他一句若是不满就去官府报官,那之后颜世良就再没敢抱怨一句,只是怕谭宜修不尽心寻找而整日跟在谭宜修身边,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也始终寻不到颜雅君。
另一边秦渊和段南歌不愿将心思花在颜雅君的事情上,因为司天监来了,所以两个人都开始全力筹备修缮广陵城的事情。
吴王府的书房里,秦渊、司天监徐泽、工部侍郎韩江和广陵城城主、工曹判司五人齐齐落座,只是跟想象中的不同,相对比较广陵城里的两位官员坐在秦渊面前都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反倒是京城里来的司天监徐泽和工部侍郎韩江看起来有些拘谨。
将四个人的表现尽收眼底,秦渊不由地扬起了嘴角。
原本广陵城里这些官吏在他面前可比徐泽和韩江更加拘谨,只是相处一段时间对他有所了解之后,这一个个的就放松了下来,好在他们都还看得出他对政务认真严谨,说起正事的时候可都不敢这样放松。
眉眼微动,秦渊懒懒地靠在椅子里,笑容可掬地问徐泽道:“徐大人不习惯长途跋涉,刚来那日虚弱无力,可今日徐大人这脸色就好看多了。”
徐泽连忙起身向秦渊作了个揖,说起话来那气息都是飘着的:“劳王爷记挂,下官这身体一向如此,不碍事。”
秦渊温声道:“这里不是城主府,是爷的家,爷找几位
来也只是想说几句闲话,几位也不必拘着礼数,有什么话坐着说便好。徐大人快坐下吧。”
“多谢王爷。”徐泽这才慢腾腾地坐下。
因为身体不好,所以徐泽不管做什么都是慢慢悠悠的,常常会让在一旁看着的人替他心急。
秦渊这才切入正题,问徐泽道:“徐大人来广陵城已有几日,可了解过广陵城的布局?”
徐泽用那有些飘的柔弱声音说道:“工曹的大人已经给下官看过广陵城的兴建布局图。”
秦渊支着脑袋,懒懒地问道:“那徐大人觉得广陵城的风水如何?”
“这个……”徐泽瞄了秦渊一眼,“总体不错,但还能更好。”
临行前陛下可专门嘱咐过他,说吴王爷让他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要重建广陵城,吴王心意已决,会特地请他来看风水也不过是向让他帮忙安抚民心。
不得不说,吴王这一步棋走得妙。这广陵城虽不如京城或者余杭繁荣,却也不贫穷,城中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吴王此番要在城中大兴土木,那可是扰了百姓安稳,再说严重一些那是要毁了他们祖上留下的基业,旁的事情都好说,可这要拆人家宅子、毁人家店铺,不管如何安抚,百姓都绝不会答应,但请他这个司天监来这事情就大有不同了。
朝廷司天台中的大小官员学的全是卜卦测算之术,有精通卜卦的,有精通观星的,有擅于祭祀祈福的,自然也有精通风水观测的,每年的春祭秋祀虽是礼部与光禄寺一起筹备,但最后站上那方祭台通达天意的都是他司天台的人,每逢大战,在战前为天宋、为将士祈福的也是他司天台的人。在当权者心中他们司天台的作用仅止于安抚民心,但对寻常百姓来说,他们是能窥测
天命、传达天意的人,只要他们站上祭台,那不管他们说什么,百姓都会遵从,即便有些明智之人对他们说出口的谎言和虚言心知肚明,他们也会因为心中对天、对神的敬畏而选择默默顺从。
再说回吴王想要重建广陵城这事,这事若由吴王和当地官吏与百姓解释,那不管他们说的多在理,百姓不懂,便不会认,可只要他这个司天监开设祭坛“连通”上天,只这“天意”二字就能让百姓顺从,顶多也只是有人心不甘情不愿罢了。
而听了徐泽的话,秦渊却有些不满足似的撇了撇嘴:“徐大人这话的意思是说这广陵城重建抑或不重建都无所谓?左右这里都是个好地方,广陵城的布局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何必为了更好而大兴土木、劳民伤财?”
徐泽一愣,赶忙说道:“话倒也不是这么说的。王爷恕罪,下官离京之前斗胆向陛下要了王爷和王妃的生辰八字,发现王爷与王妃的运数跟吴越这一代尤其是广陵城极为相合,只是这广陵城的布局需要稍微改动一下,不然三五年之内,广陵城必迎来一灾,或许会生灵涂炭。”
叶城主和工曹判司不知道京城官场那投其所好信口胡说的潜规则,一听这话都给吓得目瞪口呆。
“这都要生灵涂炭了,还能说王爷和王妃的运数与广陵城极为相合?”
话音落,叶城主顿时就想抽自己一嘴巴,其他人也都惊疑不定地看向叶城主。
徐泽的嘴角微抽,只得圆场说道:“天宋境内,除去京城,其他城镇的兴建多半都是请的江湖术士来给看的风水,再落魄一点儿的兴许连江湖术士都不请,就只是百姓自己建屋建舍,难免会乱了天地章法,这广陵城的布局虽说是讲究的,但
却不够精细,如今王爷有心,想保吴越的长治久安,想为百姓免去灾祸,那就不得不精细一些,不然岂不是要辜负了王爷的一片心意?”
这一大段话说完,徐泽有些疲累似的叹了口气,还控制不住地咳了两声,徐泽觉得当着秦渊的面儿咳嗽有些失礼,便端起茶水喝下一口,将涌上喉咙的咳意给压了回去。
见徐泽是一副难受的模样,秦渊向后仰身,敲了敲屏风:“南歌,让厨房给徐大人熬碗梨汤。”
秦渊这一开口,书房里的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那张屏风。
吴王妃一直都在屏风后面呢?
果然,段南歌懒懒的声音立刻从屏风后面飘出:“梨汤就免了,熬起来太费时间,早就听说徐大人有这毛病,我让己未准备了些药片,让徐大人含在嘴里靠近舌根的地方就好。”
话没说完,段南歌就扬起了手,向后一甩就将手中的小瓷瓶甩了出去,那瓷瓶越过屏风顶端,砸向秦渊的头顶。
秦渊的眼神一闪,连忙偏开头,然后伸手抓住那瓷瓶。
“你就不能起身送出来?”嘴上埋怨着,秦渊的眼中却满是笑意,随手就将那瓷瓶丢给了徐泽,“王妃拿出手的可都是好东西,徐大人试试。”
徐泽手忙脚乱地接住那个瓷瓶,如获至宝一样捧在手上,生怕那瓷瓶摔在地上。
“下官惶恐。”手上捧着瓷瓶,徐泽一脸纠结。
这药他该不该吃啊?
秦渊不以为意地笑道:“徐大人且试试吧,若是管用,就向王妃讨个方子,回京之后让太医院调配一副。徐大人的本事那都是寻常人学不来的,徐大人千万要保重身体才是。”
“多谢王爷关怀!谢王妃赐药!”徐泽慢吞吞地打开了瓷瓶,从里面倒出一枚只有指甲大小的
药片,犹豫着将药片塞进了嘴里。
这小小的插曲过后,几个男人就又说回了正题,秦渊重建广陵城的决心徐泽四人是知道的,叶城主和工曹判司早就被秦渊软硬兼施地说服,徐泽和韩江受皇帝嘱托,自然也不会违背圣意,于是秦渊免去了说服他人的口舌,几个人直接谈到了该用怎样的场面说服百姓,而后又该如何进行广陵城的重建工程,这一聊就是整整一个下午。
天光渐暗,书房里也变得昏暗起来,几个男人这才意犹未尽地收住了话头。
“都这个时辰了,几位大人就留在王府里用饭吧。”
“这可怎么使得!”韩江连忙摇头拒绝,“下官等回去吃就好。”
“回去?”秦渊好笑地看着韩江,“你跟徐大人暂时住在驿馆里,那驿馆里能有什么好吃的?还是几位大人约好了同去好吃好喝?嫌弃爷?”
“不是不是不是!”韩江顿时更加惶恐了,“只是王爷身份尊贵,怎好与下官等同桌而食?”
“这还有讲究?爷怎么不知道?”秦渊笑着斜了韩江一眼,“这里是广陵城,又不是京城,爷这儿没那些规矩,走,跟爷到花厅里去。南歌,走了。”
喊了一声,秦渊都已经往书房门口走出两步了,却突然发现他既没听到段南歌的回应,也没听到段南歌的脚步声。
秦渊倏地停下脚,转头看向屏风上的剪影,一脸狐疑:“南歌?”
仍旧没有回应。
秦渊当即就转身走了回去,绕进屏风里面,结果进去一看就见段南歌整个人缩在宽大的椅子里睡着了。
秦渊怔了怔,虽然段南歌缩在椅子里酣睡的模样有些可爱,虽然此情此景有些好笑,但秦渊却笑不出来。
“南歌?”秦渊走过去伸手推了推段南歌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