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在谢慈和谭宜修之间打了个转,段南歌温声细雨地问道:“谢公子说的有事要向我请教,就是王爷让谭公子写折子的事情?”
“可不就是那件事吗?”谢慈颇有些无奈地斜了谭宜修一眼,道,“这小子打小就不爱念书,胸无点墨,别说是折子了,他平日里要上交的公文都是威胁职位比他还低的人帮他写的,这要给王爷看的折子,可不能再那样随便了。”
偏了偏头,段南歌不以为意道:“这折子二位不必如此费心,写得语句通顺,能让王爷看得懂就可以了。”
“那可不行,”谢慈想都不想就摇头拒绝了这个轻松一些的方法,而后说道,“这折子对宜修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马虎不得,更松懈不得,就烦请南公子帮我们这个忙吧。”
说着,谢慈郑重其事地给段南歌作了个长揖,谭宜修效仿谢慈,也跟着作了个揖。
听到“机会”这个词,段南歌的眼神微闪,低眉浅笑道:“谢公子言重了,如此大礼我可受不起。”
一手一个地将两个人扶起,段南歌又道:“谢公子说得极是,这折子对谭公子来说的确是个机会,二位若不嫌弃,这个忙我就帮了。至于要去哪里商讨……”
段南歌瞥了眼谭宜修:“就去刺史府吧,如谢公子所言,一边商讨一边写折子能节省时间,而且不容易出差错。”
“可是……”谭宜修拧眉。
若被吴王爷知道,他这机会怕就要变成劫难了。
“怕什么?”段南歌好笑地看着一本正经的谭宜修,“难不成谭公子的书房里当真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没有!绝对没有!”谭宜修立刻否认。
“既然没有那为什么不让人去?谭公子越是这样,我就越是想去
谭公子的书房瞧瞧,”坏坏一笑,段南歌对谢慈说道,“有劳谢公子带路,谭公子若不愿跟着,那不去便是。”
谢慈跟着坏笑起来,道:“说的也是,我与宜修是朋友,谢家与谭家也算是世交,以往我就常在宜修不在时去刺史府宜修的书房里找东西,今日若就这样带着南公子去了,倒也不算失礼。南公子,请。”
于是谢慈和段南歌有说有笑地往刺史府走去,谭宜修却站在原地干瞪眼,最终却也只能忐忑不定地追上去。
看王妃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而且先前也是王爷同意让王妃来的,应该……或许不会有问题吧?
进入刺史府谭宜修的书房,谢慈才刚顺手把书房的门关上,谭宜修就转身绕过谢慈,到门口去将门拉开。
谢慈一愣,扭头狐疑地看着谭宜修:“宜修你做什么?”
谭宜修抿嘴,停顿片刻才回答谢慈道:“我热。”
谢慈挑眉:“你热就开扇窗户,你把门打开做什么?”
“门也开着。”话音未落,谭宜修脚下一转就去将书房里能打开的窗户全都打开了。
谢慈愕然:“你……有这么热?”
这个时节的天气还没有这么热吧?
以为是自己对冷热的感知出了问题,谢慈便转眼看向段南歌,问段南歌道:“南公子你热吗?”
看着谭宜修那始终都很拘谨又十分忐忑的模样,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我不热,这样把窗户都打开了之后似乎感觉有些凉。”
谭宜修这是为了证明他们在书房里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才故意将门窗都打开的吧?谭宜修瞧着呆头呆脑的,可这不是挺细心的吗?
“就是,我也觉得有些凉,”说着,谢慈也走到了窗边,抬
手合上一扇窗户,“宜修你若是觉得热,开一扇窗户就得了,你自己坐到窗边去,可别连累我们。”
“不行!”谭宜修一个箭步就冲到谢慈身边,将谢慈挤开之后就又将那扇窗户推开,“都开着好。”
“好什么好?”谢慈瞪着谭宜修,声音却仍旧是温和的,“你自己受点儿热没关系,岂能让南公子着了凉?人家好心来帮你,你就不能体贴一些?”
听到这话,谭宜修犯难了。
的确不能让王妃受凉,可他们共处一室本就不妥,若再门窗紧闭,那还得了?
段南歌瞧着有趣,便也不出言阻拦,任谢慈和谭宜修你一言我一语谁都不肯退让地僵持着。
说到最后,谢慈实在头疼,败下阵来。
“南公子见谅,宜修他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今天怎么尤其固执?
段南歌轻笑一声,道:“无碍,谭公子心思耿直,瞧着倒是挺有趣的。”
听到这话,谢慈都替谭宜修觉得不好意思,只是谭宜修仍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倔强模样。
谢慈无奈地摇头,对谭宜修说道:“已经依着你把门窗都打开了,还不快过来?”
谭宜修皱着眉看了看段南歌,而后沉声道:“我坐窗边。”
说着谭宜修就去拖了把椅子,当着守着那四敞大开的窗户坐下了。
“你!”谢慈有些恼了,三步并两步地冲到谭宜修身边,抬手就在谭宜修的后脑勺上猛拍一巴掌,“你够了!今日怎么净是胡闹?”
捂着被打疼的后脑勺,谭宜修有些委屈。
他没胡闹。
指着书案后的位置,谢慈咬牙切齿道:“谭宜修,你给我坐过去!”
“……我不。”谭宜修干脆扭头看着窗外。
“你!”谢慈简直要被气死了,“你是不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
奇怪,平日里宜修不会这样固执,只要是他说可以做的事情,宜修都会去做,可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
听到这话,谭宜修头皮发麻,却还是坚定地说道:“唯独这件事不能听你的。”
“你!”还唯独这件事?这件事到底怎么了?
见谢慈眼看着就要拂袖离去,段南歌赶忙开口说道:“罢了,既然谭公子觉得坐在窗边安心,你就坐在窗边吧,只是要劳烦谭公子过来将桌椅都搬到窗边去,不然我与谢公子坐在这边,谭公子却在那边,这实在是不太方便。”
谭宜修仔细想了想,而后起身,搬桌椅去了:“南公子说的很对。”
谢慈气得只能干瞪眼。
他劝了半天宜修都不听,可南公子只说了一句,宜修就听话地照做了?宜修今天是中了什么邪?
不管怎么说,等谭宜修将桌椅都搬到了窗边,三个人才依次落座,谢慈不觉得有什么需要顾及的地方,因此泰然自若地坐在了段南歌身边,谭宜修本想说什么,但一想到谢慈可能又要喋喋不休,谭宜修就闭上了嘴,坐在了谢慈对面。
青筋猛跳,谢慈懒得理会谭宜修,就微微侧身,看着段南歌说道:“听说京中的大人们写给陛下的折子都是有固定格式的?不知是什么样的格式?”
段南歌不以为意道:“谢公子不必思虑太多,只照着你们平日里写得模样写就是了,王爷不会介意的。”
“这个……”谢慈略有些尴尬地笑笑,“我们广陵城是小地方,平日里几乎没有需要些折子的状况,我所见过的折子也就只有我爹写给陛下向陛下汇报吴州近况的折子。”
“这样啊……”将折扇抵在下巴上,段南歌略略沉吟一番,“那这样好了,以‘吴王赐鉴’
起头,而后陈述要说的事情,落款写上官职和姓名。”
谢慈愣了愣,问道:“这就完了?”
“这就完了啊,”段南歌不解地看着谢慈,“谢公子还想写些什么?”
“可……”谢慈犹豫道,“可需不需要些寒暄什么的?或者称赞吴王爷的溢美之词?先歌颂一下吴王爷过往的功绩如何?”
“吴王爷的功绩?”段南歌忍不住哂笑一声,“吴王爷有生以来最大的功绩就是生在秦氏,旁的事情就只做了饮酒作乐、沾花惹草、不学无术、不思进取,谢公子想要称赞些什么?又想歌颂点儿什么?”
“呃……”看着段南歌,谢慈的嘴角微抽,“南公子,你好歹是吴王府里的客卿,这样说吴王爷好吗?万一被吴王爷知道……”
“安心,”不着痕迹地往屋顶瞄了一眼,段南歌浅浅笑道,“王爷没那么小气,我只不过是说了几句事实,他不会生气的。”
谢慈挑眉:“南公子跟吴王爷的关系似乎极为要好,今日在营中似乎也是王爷对南公子的依赖更多一些。”
“是吗?王爷对我的依赖更多?”段南歌偏头想了想,而后撇撇嘴。
她倒是没觉得秦渊在依赖她,秦渊总是忍不住要逗她倒是真的。
没从段南歌那儿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谢慈有些不满足,追问道:“南公子跟王爷认识多久了?”
“我跟王爷?”段南歌仔细想了想,开口与谢慈说时,言辞却有些含糊,“有个三四年了吧。”
谢慈略有些惊讶:“只三四年,关系就如此亲密了?”
他看吴王和南公子之间默契十足,又亲如兄弟似的没有隔阂,这怎么可能是只用三四年就培养起的感情?
“我跟王爷看起来很亲密吗?”段南歌又是以问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