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段南歌已然清醒,却只是坐在客栈的床上,手上捧着的是她向古修远要来的一本书,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被古琼华塞进她肚子里的东西也早就被拿了出来,段南歌像是不清楚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一般。
古修远也易了容,站在同一个房间的窗边,看着一队正从楼下经过的巡城士兵,面色微寒。
廖氏的人在暗处巡城也就罢了,怎么连官府都下令封城了?廖五爷的面子当真这么大,一句话就能让天宋的官府帮他做事?
“他究竟是什么人?”
古修远突然开口问了这样一句话,问完之后就转身看向段南歌,可这个房间里暂时只有段南歌和古修远,而段南歌根本就发不出声音来。
将视线从书页上移开,段南歌看向古修远,当见到古修远也正看着她,段南歌才确定古修远的这个问题的确是问她的,不觉感到好笑。
浅浅一笑,段南歌收回视线,继续看书。
古修远的眼神一闪,突然有些懊恼。
他忘了,这个女人现在连一星半点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如何能回答他的问题?古琼华那丫头难得堪称完美地完成了他交给她的任务。
恰在此时,古琼华推门而入,将房门关好之后才走到古修远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启禀少主,已经从城主府里探得消息,那个廖五爷……是当今吴王。”
“吴王?!”听到这个消息,便是古修远也难掩震惊。
若是那人是吴王,那被他抓来的这个女人就是吴王妃,既是天宋第一权臣段国公的掌上明珠,又是备受皇帝喜爱的皇家儿媳,她的堂兄素有京城第一公子之称,她的外祖是北凉独孤氏现任大当家,如今她的夫君突然有了第二个身份,天宋第一富商廖氏的大当家……
他怕是惹了个大麻烦。
再看看一派悠然的段南歌,古修
远突然就明白她为何如此淡然。
随着古修远的视线一起看向段南歌,古琼华秀气的眉毛一拧,问古修远道:“少主,要放了她吗?”
“放了?”古修远冷哼一声,“凭什么?她可是我凭本事抓回来的女人,岂能说放就放?”
段国公又何如?京城第一公子又如何?如今他们都远在千里之外,在这唐州境内的也只有一个吴王,他倒要看看这个备受天宋皇帝疼爱、又一手打造了廖氏的男人有多大的本事!
“传令下去,看看谁在附近,让他们想办法在三日内挖出一条暗道来。”
听到这话,段南歌眉眼微动,将手上的书翻过一页,心思却并不在书上。
月上中天,城主府里却还是灯火通明,秦渊坐在上首,廖三、罗致、叱灵旸、白鸾兰九、郑乐山、唐州刺史和司兵参军都站在下面。
白鸾兰九醒来之后就大哭一场,哭得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可到了城主府站在了秦渊面前,白鸾兰九却再没有掉一滴眼泪。叱灵旸一直跟在白鸾兰九身边,也是一副十分烦躁的样子。郑乐山困得都要睁不开眼了,却还强撑着陪在一旁。唯独其余的四个人仍旧精神抖擞。
见秦渊一直面色凝重地看着那张地图,司兵参军低声对秦渊说道。
“王爷,要不要挨家挨户地搜一搜?”
一般来说,若他们要全程搜捕个要犯,都是挨家挨户地搜查,可今日王爷偏特地嘱咐他们不能扰民,可就这样在街上巡视,怎么可能找得到人?
“不必,”秦渊的视线终于从那张地图上移开,还随手将那地图卷了起来,“罗致,安排人盯紧了城中的几家客栈,去跟给几家客栈送菜送粮的人商量一下,他们的粮米蔬果由廖氏买下,东西由廖氏去送。”
“是。”不问缘由,罗致只记下秦渊的吩咐,然后转身纵身飞走。
城外的农户通常
都是每日清早城门开启时往城中运送粮米蔬果,他们爷虽下令封城,后来却准了这些农户进出,只是进出城的盘查比以往更加严格,而他们若想拦下这些农户,就得在天亮之前做好所有安排,不然等那些农户走了几里地到了城门口,可就未必肯将东西交给他们代为运送了。
沉吟片刻,秦渊又道:“天亮后,刺史和司兵参军带一队人马挨家挨户地去巡访这几家客栈,以城中藏有盗匪为由,盘问客栈里所有住客的身份信息。”
廖三插言道:“爷,万一他们藏在了私宅里怎么办?”
“不好扰得城中鸡犬不宁,”秦渊叹息一声,“私宅就交给城主大人来查了,看看近五年城中的私宅买卖有何异常之处。”
依他此时的直觉,对方该是在客栈藏身,但保险起见,私宅也该查一查。
没听到郑乐山的回答,司兵参军往身旁一看,顿时就给吓出了一身冷汗,连上下等级都顾不上了,连忙踹了郑乐山一脚。
昏昏欲睡的郑乐山浑身一抖,立刻瞪着眼睛佯装清醒:“下官在,王爷有何吩咐?”
刚刚郑乐山几乎是站着睡着了,这会儿突然被踢醒,说话的声音无意识地提高了几分,夜本就寂静,郑乐山这声音就尤为响亮,叫唐州刺史和司兵参军纷纷别开脸去,不忍心看堂堂一城之主挨骂受训的样子。
盯着郑乐山看了看,秦渊到底是没骂他:“城主大人若是累了,就去歇着。”
“下官不累!也不困!不困!”郑乐山晃晃头,努力保持清醒。
秦渊冷声道:“别误了本王明日的事情。”
“这个……”难以分辨秦渊是真的准他去休息,还是只想明朝暗讽,郑乐山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廖三摇摇头,帮秦渊向郑乐山解释道:“天亮之后,王爷还有许多事情要仰仗城主大人帮忙,城主大人若提不起精神
,王爷会很困扰,还请城主大人去稍事休息。”
“多谢王爷体恤,”见秦渊没有反驳廖三的话,郑乐山连忙向秦渊作了个揖,“夜色已深,王爷也该稍做休息才是,这也是为了王妃。”
秦渊的眼神微闪,沉声道:“嗯,下去吧。刺史大人和司兵参军也去休息吧。”
“是。”与郑乐山相比,唐州刺史和司兵参军就干脆得多,秦渊有令,他们就照办,不寒暄,不客套,不废话。
外人都走了,留在秦渊面前的就只剩下自己人,秦渊终于泄了气,十分无助又有些烦躁地瘫在椅子里。
南歌到底在哪儿?大半天过去了,南歌怎么就不能给他传个信呢?
心里抱怨着,秦渊的潜意识里却越发慌张。
依秦渊所想,就算段南歌受迷药干扰被人擒了去,那么等药效过了,甚至是只要段南歌的意识清醒了,那段南歌就一定有办法闹出点儿动静来,或者是给他传个信出来,这大半天秦渊在找的是对方的破绽,也是段南歌可能留给他的讯息。然而什么都没有,对方的破绽秦渊暂且没能找到,段南歌也没传出任何暗示。这只能说明一种情况,段南歌的境遇比秦渊所设想的还要糟糕。
秦渊真的不知道他该怎么办了,他只能祈祷段南歌用她的聪明才智再周旋一段时间,逃不出来也没有关系,她只要在那里等着他就好,只要能保她自己平安无事、安然无恙,那她只要等着就好,他去找她,他一定能找到她!
同一时间,“熟睡”的段南歌突然起身,从床帐里向外探头四处张望,段南歌就只看到缩在一旁太师椅里睡觉的古琼华。或许是为了避嫌,晚饭之后古修远就去了隔壁的房间。
慢慢转身,段南歌小心翼翼地穿上鞋,动作轻且缓,没有发出一丝响动。
托体质特殊的福,古琼华的迷药只在最开始起些作
用,段南歌的身体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适应了药效,因此古修远命人掺在晚饭里的迷药对段南歌来说效果微乎其微,而这最后一丝药效也被段南歌用黑檀木给解了。
这黑檀木正是秦渊当初给段南歌的那块,白茗说过,泡过黑檀木的水能解毒,段南歌一直随身带着这块黑檀木,也一直记着白茗说过的话,因此今日晚饭之后,段南歌就偷偷泡了杯水喝,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那黑檀木当真起了效果,反正迷药的药效到了这会儿就已经全部散尽。
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段南歌轻轻挑开门闩,而后轻轻推开房门,尽最大的努力不发出一丝声响,然后抬脚跨过门槛。
“去哪儿?”
嘴角一抽,段南歌循声转头。
门外,古修远正站在走廊上,背靠着一根顶梁柱,嘴角微扬,笑容邪肆。
被发现了,段南歌也并不感到慌张,大大方方地走到古修远面前,毫不客气地抓起了古修远的手。
“做什么?”古修远皱眉,却没有抽回手。
将古修远的手掌翻过来朝上,段南歌就在古修远的手掌上写下两个字:内急。
古修远的表情顿时就变得奇怪起来,似乎是窘迫,似乎是尴尬,又似乎是被气到了。
抬眼盯着眉眼带笑的段南歌看了看,古修远冷哼一声:“古琼华。”
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那熟悉的声音让睡梦中的古琼华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然后猛地睁开双眼。
“古琼华,出来!”
屋外的古修远又喊一声,古琼华立刻跑了出去,这一跑出去就见段南歌正站在古修远对面,而古修远面目冷凝。
古琼华的心里一咯噔,暗道大事不妙,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古修远面前。
“少主。”
古修远二话不说,抬脚就在古琼华的胸口上猛踹一脚,十来岁的小姑娘被踹飞出去,哐的一声撞在了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