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说好了要等秦渊回来,可秦渊亥时将过才回,踏进琼莹院的主屋时,就见段南歌趴在榻上睡着了,脸下面还压着一本书,榻旁不远处摆着一个火盆,炭火烧得正旺。
秋心和白茗一直守在旁边,见秦渊进门,两人福了福身就轻手轻脚地离开。
秦渊擒着满眼温柔的笑意走到榻边,弯腰想要将段南歌抱起,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直起了身,脚下一转就去了寝房,将门推开探头进去,秦渊打了个哆嗦就立刻把门关上,过了一会儿又推开门,迅速闪身进去然后极快地把门关上。
“啪”的一声微响,是炭盆中有什么爆开,段南歌突地睁开眼睛,呆然地望着火光闪烁的炭盆。
待清醒几分,段南歌就爬了起来,左右看了看才发现白茗和秋心都不在,而寝房里似乎有微光闪动。
歪着头思索片刻,段南歌转身下榻,蹑手蹑脚地走到寝房门口,轻轻推开房门。
房间里,秦渊正坐在床边的脚凳上,面前一个炭盆,炭火似刚燃起不久,还不太旺,秦渊正用着一个铁钳时不时地翻动一下。
察觉到门口有人,秦渊便抬头望去,这一看就只看到段南歌被夜色朦胧的半张脸。
秦渊一愣,失笑道:“怎么躲在门口偷看?”
被发现了,段南歌这才推门而入,反手带上门后就笑意盈盈地走到秦渊身边,往脚凳上一坐就软软地靠在了秦渊身上。
“我家五爷生得好看,不管坐在哪里、不管在做什么都好看,叫人不忍心入画破坏美景。”
眉眼一动,秦渊偏头看着段南歌,目光比火光更加炙热:“谁家的五爷?”
段南歌转头,将下巴抵在秦渊肩头,声音轻柔却坚定道:“我家的。”
秦渊粲然一笑,吧唧一口亲了上去。
段南歌眯起眼睛一笑,
转回头在秦渊肩上靠好:“这么晚才回来,逸云楼的事情很难处理?”
摆弄着炭盆,秦渊低声回道:“倒不难,只是有些麻烦。可还记得晋骥的第一富商周氏?”
“记得,”兴许是夜太安静,段南歌也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在苍梧见过。”
秦渊又道:“如今廖氏在天宋商界的地位首屈一指,可偏偏爷是个晚辈,一旦有做不得不周到的地方,就会引起不满。商贾不似政客,想要做好生意,跟谁都得交好,万一与一家交恶,那损失的合作伙伴可不止一家。以往到了年关,爷都是亲自去五大商其余几家的本家登门拜访,但去年只让廖十代劳,今年周氏就先跟爷闹脾气了。”
闻言,段南歌眉心微蹙:“楚氏已倒,五大商除了廖氏还剩下周氏、高氏和黎氏,我急的除了周氏在晋骥地区,其余两家都是在江南。”
秦渊笑笑,调侃道:“嗯,没错,你记得倒是准,可是那会儿就已经铁了心要做廖氏的当家主母,因此才特地记下了?”
嘴一撇,段南歌道:“那会儿就想着我若不想嫁给一个政客,倒是可以嫁给富商,我瞧那几家的继承人长得都还不错,多记下些事情总是没错。”
“净瞎说!”秦渊冷哼一声,“他们长得哪有爷好看?”
“可不是嘛,”段南歌附和道,“所以我才嫁给你了啊。”
“肤浅的女人!”秦渊笑着斜了段南歌一眼。
段南歌叹道:“我若不肤浅,还能看上你吗?你说你除了貌相,还有什么优点?”
眼角猛跳,秦渊竟无言以对,这安静让段南歌忍俊不禁。
笑过之后,段南歌又道:“去吧,虽然距离除夕还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足够你去三家跑一趟了。”
“爷不去,”秦渊坚定道,“就算他们
三家一起闹脾气,顶多也只是毁爷几单生意罢了,怎么都不会断了与廖氏的来往,毕竟没了与廖氏之间的交易,他们也要少赚不少钱,待明年去了广陵,爷再多给他们些好处弥补一番就得了。”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的笑意:“你就唬弄我吧。如今这三家虽都不如廖氏,可若联合起来欺你,能带动起来的商贾可远不止三家,廖氏将要损失的又岂是几单生意?明明是可以规避的损失,何必眼睁睁地看着钱往别人家里进?明年去了广陵的确是行动方便,可到时候再上门讨好岂不是降了廖氏的身价?”
秦渊抿嘴,半晌后才道:“你可还记得我们昨日才刚大婚?”
“自然记得。”
秦渊挑眉:“你随爷去?”
段南歌轻轻摇头:“我去不得。以往你这府里没有女眷,你只要向陛下告个病,把府门一关,再让荆风往门口一站就没有人会来打扰,可现在你若再告病,来敲吴王府大门的人可得多了去了,就算荆风守在门口也不管用了。”
“那爷也不去。”出了正月他们就能离京,细算起来连两个月都不到,生意上的事情总会有办法的。
眉眼一转,段南歌突然驴唇不对马嘴似的说道:“我记得书上写过江南昆石光怪陆离、千奇百怪,我想看看。”
秦渊盯着炭盆里的火光,道:“我让廖十去寻些回来给你看。”
“渊。”
段南歌这一声袅袅靡靡,听得秦渊心头躁动,却坚强地抵挡住了。
“你若信不过廖十的眼光,爷让十三去,十三最会赏鉴这些东西。”
“渊啊。”侧身抱住秦渊的腰,段南歌整个人都压了上去,这一声更是百转回肠,叫秦渊抓心挠肝的。
一时没忍住偏头看了段南歌一眼,只见段南歌整个
靠在自己怀里,仰着脸看着他的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要多娇媚有多娇媚,何况段南歌还是故意在撒娇,只这一眼就让秦渊败下阵来,暗自悔恨不该看这一眼。
“爷就不该把这事儿说给你听!”秦渊恨恨地抱怨道,“这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人,才刚大婚就把夫婿往外赶,你是有多不待见爷?”
“怎么?你不喜欢?”段南歌吊起眉眼睨着秦渊。
“喜欢!就是爱极了才更麻烦!”叹息一声,秦渊又道,“这全天下,就你最会拿捏爷!半个月,半个月的时间足够爷去这三家走一趟。”
“嗯,”段南歌软软地应了一声,“那我等你半个月,若能早回来更好。”
咬咬牙,秦渊还是忍不住瞪了段南歌一眼:“爷是说半个月之后出发,年前刚好回来!你就这么急着让爷走?”
段南歌仰脸,眨着眼无辜道:“可是半个月之后都快过年了,你若走了,我就得一个人置办年货、一个人招待访客、一个人给各家准备新年贺礼、一个人面对陛下、一个人……”
“得得得!”秦渊听得心里一揪一揪的,忙打断段南歌的话,“爷明儿一早就走还不成吗?”
京城里过个年有多麻烦他自是知道。
眯起眼睛笑笑,段南歌捧住秦渊的脸吧唧地亲了一口上去:“成!”
一把抱起段南歌转身放在床上,秦渊紧跟着上去,打下了床帐:“爷这么听话,是不是得给爷点儿奖赏?说起来之前那赏你还欠着爷呢,爷可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爷上午那会儿就想说了,你这衣裳怎么都这么麻烦?”
床帐落下后段南歌的笑声一直就没听过,这会儿也是一边笑一边反问:“怪我哦?”
“……怪爷!”嗞啦一声,用料上乘、做工精湛的衣裳就这么毁了
,“爷明儿就让人来把你柜子里的衣裳都换了!”
段南歌笑得更欢:“你当心着点儿,别扔炭盆里了。”
“你放心,”秦渊痞笑道,“这么重要的时候,爷一准不会出错!”
衣裳一件一件被从帐子里丢出,有完好无损的,也有已经残破不堪的,但正如秦渊所保证的那般,没有一件误入炭盆,尽管那炭盆就在床边,衣裳却都像长了眼睛似的避开。
房间里笑声渐止,暧昧渐起,彻夜不休。
次日,日上三竿,段南歌缓缓地睁开双眼,呆然地望着视线前方,身上的被子又厚又重,压得段南歌一动都不想动。
身旁没人,段南歌的视线微转,却看到床上放着一张纸,纸上写着字,段南歌盯着那张纸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爬起身来,拿起那张纸看了看。
偌大的纸上只龙飞凤舞地写了两个字:七日。
“七日……”段南歌仔细盘算一番,微微扬起了嘴角,旋即却又蹙起了眉。
虽不知道周氏、高氏、黎氏三家的本家具体在什么地方,但从京城到晋骥地区星夜兼程一日就够,从晋骥地区赶往江南怎么说也要两天两夜,而从江南回京就要三天三夜,秦渊这不仅是不打算睡了,还打算拼上几匹快马的命了。
叹息一声,段南歌抓过被放在床边的衣裳穿上,而后才磨磨蹭蹭地下床。
床边的炭盆早就被秦渊灭了火收拾起来,秦渊走前还特地开窗通了风,那床重得要命的被子就是秦渊那会儿给段南歌盖上的。
站在床边定定地看了看昨夜还放着炭盆的地方,段南歌清浅一笑,走到桌边铺纸提笔,极快地写了几个字:半月,早回不见。
写完将纸折好,段南歌就出了房门,叫来白茗。
“把这个送去逸云楼,让他们尽快传到五爷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