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视四周打量了一下半点儿都没烧到的堂屋,秦渊还是十分感动似的对皇帝说道:“儿臣一时疏忽,让贼人钻了空子,还累得父皇为儿臣担心,儿臣真是没用!”
“说的什么胡话!”秦渊这话说完可把皇帝给心疼坏了,“你没事就好,只是为何连你的书房都不放过?”
与秦渊对视一眼,段南歌道:“多半是担心郡王将吏部的文书带回府里来了吧。”
皇帝一愣,旋即叹息一声:“难得的机会。”
闻言,段弘挑眉,瞥了段南歌一眼之后才对皇帝说道:“陛下果然是老了。”
“你说什么?”皇帝扭头瞪着段弘,“朕若老了,远之你也不年轻!”
他今儿可没逗弄远之,远之怎么没头没脑地就挤兑他一句?
段弘冷哼一声,道:“臣就算不年轻,也比陛下年轻。”
“你!”皇帝气,“朕今日不与你计较!”
“那可真是多谢陛下,”左右看了看,段弘才说道,“不过陛下确实是老了,年轻那会儿,陛下不会这么早就放弃。”
“早?”皇帝挑眉,“他这一把火可是把什么都烧了个干干净净,现在除了陈氏直系,你还能认出朝中的谁是与陈氏有血缘关系的?又凭什么将他们革职?”
段弘沉声道:“没人说那些文书在吏部官邸,也没人说那些文书在广陵郡王府。”
“嗯?”皇帝怔住,狐疑地看看神色间透着点儿鄙夷的段弘,再看看笑意盈盈的秦渊和段南歌,皇帝突地问道,“你们背着朕做了什么?”
段弘顿时黑了脸,嫌弃地对皇帝说道:“陛下就没有更好的措辞了吗?”
“没有!”皇帝狠瞪段弘一眼,“快说,你们究竟做了什么?”
秦渊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初一那天就已经将所有有用
的文书转移到国公府去了,虽然是先从吏部官邸的文库里搬到了郡王府,但后来又趁夜偷偷搬去了国公府,因此现在所有用得到的文书都安然无恙,这几日协助儿臣调查此事的官吏也都是在国公府做事。”
盯着秦渊看了看,皇帝突然神色莫名地说了一句:“行啊渊儿,长能耐了啊!”
“呃……”分辨不出皇帝是喜是怒,秦渊只得向段弘投去求助的视线。
收到秦渊的视线,段弘先白了秦渊一眼,然后才阴阳怪气地对皇帝说道:“陛下不是一直都盼着郡王长能耐吗?这下好了,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段弘这一开口,皇帝立刻就抄起茶杯砸了过去:“你知道你也不告诉朕!看朕瞎着急你很开心吗?”
“并不开心,”躲开茶杯,段弘撇嘴,“看惯了,无趣得很。”
“你还说!”皇帝瞪着段弘。
段弘别开脸,闭口不言。
见状,秦渊摸摸鼻子,嘿嘿笑道:“其实这也不是儿臣的主意,是南歌提醒儿臣,说左相诡计多端,谨慎些总是没错。”
又推给她?瞄了秦渊一眼,段南歌却什么也没说,像是默认了秦渊的说法一般。
秦渊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皇帝的心情顿时更加复杂了。
他一直盼着渊儿拥有自保的心智和能耐,因此渊儿一露出马脚,他就利用各种机会试探渊儿,可因为有南歌在一旁,所以他试探出的结果总是模棱两可,让他分辨不出究竟是渊儿睿智还是南歌聪慧。
若从万寿节开始他交给渊儿的所有事情都是渊儿凭自己的能力完成的,那他很欣慰,虽会为渊儿终究还是长成皇子该有的模样而略感怅然,但他是高兴的。但若所有事情都是南歌帮渊儿完成的,那他就有些担心了。
渊儿的
母妃去后,他就没见渊儿这么听过谁的话,如今却对南歌千依百顺,若他降得住南歌倒是无妨,可若他反被南歌降住,那往后的日子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就不好说了。
皇帝突然有些后悔,后悔将段南歌这样强势的女人指给秦渊为妻。
见皇帝没有说话,秦渊莫名地就忐忑起来:“父皇?您……生气了吗?”
视线在秦渊和段南歌之间来回,皇帝还是没有说话。
秦渊狐疑地盯着皇帝的双眼,某个瞬间,秦渊的心突然猛地一跳,还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先有了行动。
侧出一步挡在段南歌面前,秦渊自己先愣了愣,然后才坦然地看向皇帝:“父皇,您别生气,儿臣知道错了,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儿臣再也不瞒着父皇了。”
没想到秦渊会有这样的举动,皇帝怔住,愣愣地看着秦渊。
渊儿突然挺身相护,是因为看出了他眼中的疑虑?
半晌之后,皇帝才终于开口,道:“朕没有生气,朕只是有些感慨,你也终于长大了。”
秦渊笑笑,道:“儿臣以前太不懂事,让父皇费心了。”
“你是朕的儿子,朕为你费心不是理所当然的?”话音落,皇帝起身,走到秦渊面前站定,然后抬手拍了拍秦渊的肩膀,视线却是越过秦渊,看向秦渊身后笑意盈盈的段南歌,“男人啊,果然还是要有了心爱的女人之后才会飞快地长大。”
秦渊嘿嘿一笑,没有说话。
叹息一声,皇帝的脸上恢复了几分笑意:“再有十日早朝就会恢复如常,朕希望那日之后,朝堂上就不再有陈氏子弟。”
闻言,秦渊向皇帝拱手作揖:“儿臣谨遵父皇旨意,必定不负父皇所托。”
“嗯,”皇帝点点头,“远之,郡王府里不太安全,朕不放心让渊
儿继续住在这里,在书房修缮完毕之前,就让渊儿住在国公府里。”
“……臣领旨。”咬咬牙,段弘还是应下了,因为他知道皇帝只是在寻一个可以让秦渊方便出入国公府查阅文书的借口。
再看一眼秦渊,皇帝又道:“远之,你留在这里善后,黄卿,随朕回宫。”
话说完,皇帝就迈步向前,可皇帝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包括黄略,也包括段弘。
黄略颇有些怯怯地看向身边的段弘。
陛下出入一向只带段国公在身边,两人可谓是形影不离,今日怎么……他可不觉得这广陵郡王府里有什么事是非得段国公亲自留下给善后的。
段弘怔了怔,察觉到黄略的视线,却没有立刻转头,而是等了片刻才转头狐疑地看向黄略,然后才像是刚看出黄略的顾虑似的若无其事地向黄略点了点头,示意黄略跟上皇帝。
黄略这才向段弘拱了拱手,追上皇帝的脚步。
秦渊眉心一蹙,有些担心地看向段弘:“国公爷,这……”
父皇难道就因为他们没能将转移文书的事情如实上报就埋怨上国公爷了?
“无事,”段弘一直望着皇帝远去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见,才收回视线,“请郡王收拾一下日常所需,下官稍后亲自护送郡王去国公府。”
眉心蹙得更紧,秦渊还想问什么,却被段南歌给拉住。
冲秦渊摇摇头,段南歌浅笑着对段弘说道:“国公爷,我陪郡王去收拾东西,一会儿再出来。”
“嗯。”难得的,段弘竟是连个不情愿的瞪视都没有就点头允了。
秦渊更担心了,倒是段南歌不怎么担心,拉着秦渊就进了内院。
“南歌,”拉住段南歌,秦渊还有些担心地扭头望向前院,“国公爷他……要不你还是出去陪
着国公爷吧。”
“我去也没用,”段南歌叹息一声,“国公爷知道如何自处。”
秦渊还是皱着眉:“父皇不该这么小气啊,不就是瞒他点儿事吗?至于生这么大气吗?”
眉眼一挑,段南歌睨着秦渊道:“你这是跟我装傻呢?方才你不都看出陛下对我的顾虑了吗?”
秦渊抿嘴,片刻之后才再度开口,却有些不确定似的问段南歌道:“父皇方才……当真是忌惮你了?”
他只是看出父皇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意,却并没有思考清楚那一抹冷意是什么意思。
“多半是吧,”牵着秦渊的手,段南歌重新迈开脚步,晃晃悠悠地往秦渊的寝房走去,“陛下盼着你好,既想让你过得安稳,又想让你过得不受欺凌,他觉得你的安稳是国公府可以给的,同时便也会觉得你的妻家太强势,兴许会欺你负你。他自己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会为你担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跟在段南歌身边,秦渊小声地问道:“既然你都看透了,就不生气吗?”
“有什么好生气的?”段南歌偏头看着秦渊,眉梢眼角都是浅淡的笑意,“我也一样,希望你过得安稳,又不受欺凌,这个想法与陛下不谋而合,因此陛下所担心的事情,也是我所想过的事情,幸而段氏门单户薄,我又不必理会独孤氏的亲戚,而且国公府的荣华富贵也不靠你谋取,不然要费心的地方可是不少呢。”
转手与段南歌十指相扣,秦渊叹道:“爷还想着凭爷的权势和财富定能护你不受欺凌,喜乐一生,结果不管出了什么事你都能一个人妥善处理,倒是没了爷出场的机会。”
娇俏一笑,段南歌调笑道:“我还当你会看上我正是图着省事呢。”
“胡说!”秦渊瞪了段南歌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