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瑜垂着头,过了半晌才再度开口:“属下以为殿下不应插手此事。”
“该不该由本宫来判断!”秦睿不悦地蹙眉,“你不论该与不该地为本宫做了那么多事,若不是有你出谋划策,本宫的名誉和地位怎会恢复到如今这个地步?现在你有事,本宫岂能坐视不理?”
宋杰和周朝同样是秦睿太子府里的客卿,同样为秦睿出谋划策,但宋杰和周朝为的是利,是地位,他们都盼着秦睿一跃成龙,那他们就都是从龙之臣,前程似锦。
但夏瑜不同,夏瑜什么都不要,秦睿给的赏赐他不要,秦睿给他在太子府里说一不二的地位他不要,夏瑜甚至从不讨好秦睿,他就只在秦睿需要他出谋划策时才出现在秦睿眼前,旁的时候都在自己的屋子里或看书或写字,安安静静的。
秦睿就是喜欢夏瑜这样的性子,因此平日里待夏瑜就比待宋杰和周朝要好一些,因为夏瑜不会主动索取,所以但凡有了什么好事,秦睿都会想着夏瑜,给夏瑜留一份好处,而每次秦睿给夏瑜一分,夏瑜就要还回两分,一来二去的,秦睿就把夏瑜当成了朋友,对夏瑜也是越发地关心起来。
犹豫再三,夏瑜才压低了声音对秦睿说道:“昨日陛下震怒,将左相大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还下了圣旨,要广陵郡王清点朝中陈氏官吏,一一考校品行,去恶留善。”
眼神一闪,秦睿思忖片刻才问道:“你妹妹的事情……跟左相府有关?父皇震怒也是因为那件事?”
夏瑜点了点头:“秋灵的事情的确是左相府作为,陛下也确实是因此震怒,但请殿下原谅属下不能坦诚相告,实在是……”
“放心,”秦睿拍了拍夏瑜的背,“你不说自有你的顾虑,而且那是你的家事,你不愿说,本
宫自不该追问。不过父皇怎么让五皇弟去查这么重要的事情?五皇弟是有些小聪明,可他怎么可能斗得过左相那个老狐狸?”
“属下也正为此时犯愁,”夏瑜烦躁地抓抓头发,“要考校官吏品行需吏部配合,广陵郡王一早结束了祭祖大典就去了夏府,但从夏尚书的态度来看,他似乎已经跟左相商量好如何私了,并不打算真心协助广陵郡王,广陵郡王的手上又无人可用,属下实在是怕广陵郡王应付不来。”
“你希望五皇弟把差事办成?”秦睿挑眉。
“自然是希望!”夏瑜不假思索道,“于私,经昨夜之事,属下现在只恨不能亲自提刀去杀了那一窝蛇鼠,广陵郡王若能将朝中的陈氏势力拔除干净,也算是替属下出了口恶气!免,各官署中必有大量急于填补的空缺,那殿下就能趁此机会在朝中安插咱们自己的人。陛下虽防着殿下,可到了那个时候,为了填补空缺,陛下怕也顾不上这些了。”
“即便是这种时候,你却还在替本宫谋划,”秦睿笑笑,“说吧,有什么是本宫能做的?经你这么一说,这件事也算是与本宫休戚相关,本宫岂能坐享其成?”
思索一番,夏瑜犹豫不定地说道:“那么……可否请殿下即刻派人去保护吏部文库?”
“吏部文库?”秦睿不解,“难道左相还敢派人在皇城里放火烧了吏部文库吗?”
“属下怕的就是这个!”夏瑜一脸凝重地说道,“方才郡王去夏府时,属下在旁听了郡王和夏尚书的对话,当郡王向夏尚书讨要盖有吏部尚书印信的手书时,夏尚书却说他把印信放在吏部官邸,现在正带着郡王往吏部官邸去。”
“胡说,”秦睿蹙眉,“夏尚书严禁细心,那吏部尚书的印信一直都是放在荷
包里贴身收着的,怎么偏就在五皇弟向他讨要手书这天给落在吏部官邸了。”
“正是如此,”夏瑜冷着脸说道,“属下怀疑夏尚书只是在拖延时间,这会儿应该已经派人去给左相送信了。”
秦睿的眼神微闪:“你是怕左相狗急跳墙,一把火烧了吏部文库?”
“是!”夏瑜坚定道。
“嗯,”点点头,秦睿笑道,“那本宫这就安排人守着吏部文库,旁的事情,稍后再说。”
离开夏瑜的房间,秦睿立刻就让亲随季风带人前往吏部官邸,保护好吏部文库,而当季风带人感到时,段南歌站在吏部文库的屋顶上。
“大小姐,有人来了。”掌下压着的是刚打包好的一堆本册,萧青一听到凌乱的脚步声就循声望了过去。
段南歌也眯起眼睛望了过去,瞧见了人,却觉得有些眼生:“是谁?”
萧青立刻答道:“回大小姐的话,是太子殿下的亲随季风。”
“太子的人?”段南歌蹙眉,“怎么会来这儿?郡王什么时候能到?”
这一次是云飞回答了段南歌的问题:“夏尚书故意拖延时间,郡王这会儿连皇城的门都没进。”
段南歌哂笑:“萧青,让埋伏在下面的人按兵不动,若有人在下面打起来了,就让他们立刻撤退。你们继续将这些名册搬走,小心着些,别让人看见了。”
“是。”低应一声,萧青和云飞分头行动。
夏尚书在拖延时间,秦渊又何尝不是?本就是受皇帝之命办事,秦渊的手里自然有皇帝的诏令,哪还用特地去找夏尚书要?秦渊这一去不过就是想要惊动一下左相府,看左相府会不会有所行动,若没有,秦渊也就是白跑一趟,若有,那左相府便是罪上加罪,端看左相还能不能稳得住。
而段南歌之所以会来爬吏
部官邸的屋顶,则是怕左相狗急跳墙放火烧了吏部官邸。官吏名册虽然可以再做,但耗时太长,长到能让左相寻到峰回路转的机会。
段南歌带人在吏部官邸的屋顶上等着,季风则带人散在吏部官邸周围的街边拐角,秦渊和段子恒跟在夏尚书身后,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而此时的左相则面临着成或者败的选择。
得夏尚书通风报信,陈江却并不觉得高兴。
若想保住身居要职的陈氏子弟,就不能让秦渊和段子恒看到吏部完整的官吏名册,最保险的方法自然就是将那些名册全都烧毁,但陈江知道,皇帝这次是铁了心要削弱陈氏在朝中的势力,这会儿必定是紧盯着左相府,陈江也相信此时左相府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段弘精心培养的暗影卫。
不动,陈江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渊拿到吏部的名册,将陈氏子弟一个个揪出,他陈氏将失去对整个天宋朝堂的掌控,可动了,皇帝必定会跟着有所动作,到时候正面交锋,左相府的人能不能赢?
在昨夜以前,陈江相信左相府中能人辈出,一定应付得了各种突发状况,可昨夜事过,陈江却心生怀疑,怀疑左相府中每一个人的能力,怀疑这些人所培养出的门生、暗卫的能力。
陈江很想琢磨出个两全之法,可时间紧迫,陈江一边想着办法,一边估摸着秦渊和夏尚书走到何处,越急越乱,越乱越急,犹如困兽。
极不情愿地在这个时候打扰陈江,陈泽方硬着头皮进门,有些胆怯地开口:“祖父,有人求见。”
“不见!”正心烦意乱的陈江不假思索地吼出两个字。
陈泽方吓得一哆嗦,咽了口口水,又道:“他说……他能帮左相府渡过此劫。”
陈江一愣,抬头看向陈泽方:“什么人
?叫什么名字?”
陈泽方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他、他没说。”
略一琢磨,陈江就有了决定:“请他进来。”
“是!”长舒一口气,陈泽方扭头就跑,再没回来。
穆景晨戴着张人皮面具,迈着悠闲的步子来到陈江面前:“拜见左相大人。”
见穆景晨气度不凡,陈江的眼神登时就是一亮:“你说你能帮左相府渡过此劫?”
“正是。”穆景晨淡然地点点头,“左相大人可是得了吏部夏尚书的传信,正犹豫要不要派人去烧了吏部文库?”
“阁下有何高见?”陈江不答反问。
穆景晨也不在意,继续说道:“依在下之见,这人不能派。”
“哦?”陈江挑眉,“为何?”
陈江始终没请穆景晨入座,穆景晨便自己寻了个位置,泰然自若地坐下,旁边自是有人要训斥穆景晨无礼,自然也被陈江拦了下来。
扯平了衣袖,穆景晨不紧不慢地说道:“左相大人当真是乱了方寸。天宋官吏成百上千,记载官吏出身、职位、功过的文书更是无法计量,即便今日让广陵郡王打开了吏部文库的大门,他又能看完多少文书?陈氏家脉庞大且繁杂,本姓亲属就有十几支,异性表亲、姻亲更是数不胜数,广陵郡王要花多长时间才能理顺清楚?陛下亲自下令让广陵郡王督办此事,那会儿广陵郡王就在陛下眼前,陛下会不给他用得到的诏令手书吗?陛下的手书还不如吏部尚书的印信管用吗?”
陈江蹙眉:“你是说……这是广陵郡王设下的圈套?”
“正是。”想起秦渊,穆景晨微微扬起了嘴角。
他最是见不得那个人事事如愿。
“如何证明?”陈江狐疑地看着穆景晨。
穆景晨不以为意道:“左相大人派个人去吏部官邸附近一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