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推开他的手，转身背过他，“既然你不肯走，以后别叫我奶奶了。
我就当，就当没养你这个孙子。”
小七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一般，瘫坐在地，眼泪啪嗒啪嗒的掉，有气无力地说：“奶奶。”
奶奶没回，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理你的架势。
可在一旁的沈意安却看到，奶奶脸上布满泪水。
又撇到躺在一旁的爷爷，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
想来，奶奶也是很难过。
怎么会不难过呢？一手拉扯大的孙子，为了让他得到更好的教育，更好的生活，也只能忍痛，把他推出去。
沈意安心里想着，但却没表现出一丝一毫。
沈意安又看向瘫软在地的小七，低着头，任由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
过了一会，他猛然站起，朝奶奶跪下去，重重磕了三个头。
“奶奶，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跟姐姐走。
你别不要我，我只有你和爷爷两个亲人了。
你等我，等我长大，回来接你们去过好日子。”
“好，奶奶等你。”
奶奶哽咽地发声，又转身。
小七站起来，陡然投入她的怀抱，放声大哭。
奶奶也抱住他，两人哭了一阵。
等小七缓过来，奶奶把他头抬起，粗糙的大手，给他擦眼泪。
“小七，你能明白奶奶的意思吗？
奶奶希望你，健康快乐的长大，而不是像这样，饥一顿饱一顿，身上的衣裳还是你爸当年剩的。
你才七岁，人生的路还有很长。
这样的苦，爷爷奶奶受过就够了。”
小七点头，说话的声音带着沙哑，“我知道的奶奶，我都知道。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等着我，长大后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奶奶笑了，“好，奶奶就等着小七，让奶奶过上好日子。”
“我去给奶奶打水。”
说完，小七从她怀里出来，出去打水。
可不曾想，这么一走，竟是永别。
奶奶看着小七走出去，转头看沈意安，“安安，你过来。”
沈意安走过去，“奶奶。”
奶奶指着炕最里面，说：“你帮我把那里头的东西拿出来。”
沈意安照做，爬上炕，从里头拿出一个包裹。
递给奶奶，奶奶摇头没接。
沈意安诧异看向她，下一秒，就听到她的话。
“这里面是小七被遗弃时候穿的衣裳，我也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怕以后找来，不能想认。
今天，我就把这个东西给你，要是以后小七父母要找，这个就算是凭证了。”
沈意安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又问奶奶，道：“奶奶真的不跟我们走吗？
去了大城市，还能够治疗爷爷的中风和奶奶的乳腺癌。
这样的话，也能陪着小七。”
奶奶摇头，转头看向一旁的老伴，“我们的身体我们自己清楚，不必要再去医院花那些冤枉钱。
奶奶还想再求你一次，好好待小七，要是养不了，就把他送到福利院。”
“我知道的奶奶，那件事……”
没等沈意安说完，奶奶就抬手打断她。
沈意安转身，看到小七端着一盆水，走进来。
走到炕边，又对沈意安说：“姐姐，锅里还有水，你去洗洗吧。”
“快去吧安安，再去我柜子里拿一身衣裳，换上。
就拿那身我结婚时候穿的，最新的那件。”
“好，谢谢奶奶。”
沈意安走到柜子，拿出一套旧衣，去洗澡了。
那件半新的衣裳，是奶奶结婚时候穿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足以证明她有多喜欢那套。
沈意安不能夺人所爱，衣服也是一样。
洗完后，小七又带着她来到柴房，把他的床让给她。
小七则是另外搭建一张床，上面铺层薄薄的垫子。
垫子很眼熟，像是奶奶炕上的。
沈意安猜得不错，这就是奶奶炕上的垫子。
躺在床上的那一刻，沈意安沉沉睡去。
可今晚，有三人没睡。
小七躺在床上，看着屋顶，泪水从眼角沁出，打湿了头发和垫子。
没睡的，还有小七的叔叔婶婶，大牛和翠花，两人躺在床上，商量着应该如何要那野猪肉。
第二天天不亮，小七早早起床。
悄悄走到厨房，把昨天没做完剁好的肉，就着捡来的芋头，炖成一锅。
煮好后，来到柴房，见沈意安还在睡，没打扰她。
端着两碗早餐，来到主屋，叫爷爷奶奶醒来吃饭。
爷爷奶奶年轻的时候，在地里劳作很晚，熬坏了肚子。
导致每天只要少了一顿，胃就会疼得厉害。
小七也是知道的，所以每次他都会早早起来煮好早饭。
他把粥放在桌子上，又去叫奶奶起床。
“奶奶，奶奶。”
喊了两声，没听见回应。
以往只要他喊一声，奶奶必然会醒来。
可现在，喊了两声，奶奶都没醒来。
突然，奶奶的手从被窝里滑落。
小七眼疾手快抓住，却发现奶奶的手，冷得厉害。
他心里咯噔一下，大力摇晃她，“奶奶，奶奶醒醒。”
可就算他怎么摇，奶奶都没有醒来。
小七抖着手，凑到奶奶鼻子处。
没了呼吸。
他忍着泪水，爬上床，去叫睡在里面的爷爷。
“爷爷，爷爷醒醒。”
但爷爷也很奶奶一样，没有醒来。
他像刚刚一样，把手放在爷爷鼻子下方。
也没有呼吸。
眼泪瞬间掉了下来，“爷爷，奶奶。”
沈意安听到这哭声，瞬间醒来，跑到主屋。
看到小七跪在爷爷奶奶中央，哭得撕心裂肺。
她慢慢走过去，却看不到前方的情况。
突然，脸上滑下水珠。
她抬手抹去，垂眸一看，原来是她哭了。
走过去，小七跌跌撞撞过来，抱着她的腰，“姐姐，爷爷奶奶没了，我没有家人了。
以后，我就是孤身一人。
再也没有人听我说那些好玩的事，再也没有人跟我絮絮叨叨。
天冷时，没有人会提醒我多穿衣服。
出门时，没人再会让我注意安全。
奶奶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要独留我一人在这世上呢？
她不是说过，要陪我长大吗？
可是我还没有长大，她就永远离开了我。
她知不知道，我一个人也会害怕，也会难过。
害怕难过的时候，我该跟谁说啊，又该去哪？”
沈意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一下又一下地拍着他的背。
没曾想，昨晚竟是奶奶最后的托付。
哭着哭着，小七哭累了，在沈意安怀里睡着。
睡着了也好，这样，还能在梦里跟爷爷奶奶相见。
沈意安心想。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