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阳光晒的枯黄的谷城街道两旁，很多衣衫褴褛、步履蹒跚、拖家带口、手中拿着一个破碗的百姓如蜗牛般前行。
无情的阳光火辣辣的，仿佛要榨干垂死挣扎的百姓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和汗水。
“娘，我饿，我渴……”一个扎着羊角辫、衣服满是补丁的小姑娘仰头看着嘴唇干裂的母亲，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小脸蛋上满是哀求。
母亲干裂的嘴唇翕动两下，停下脚步，她脚上的破草鞋只剩薄薄的漏洞鞋底和一根破麻绳，皲裂的脚上满是血泡溃烂的痕迹。
母亲将包裹翻了个顶朝天，却没有翻出任何东西，最后的两颗草根，中午就已经让小女孩咀嚼过了。
母亲绝望看向湛蓝的天空，火辣辣的太阳将她的眼睛和心脏同时灼烧出看不见的泪水。
母亲猛地从包裹中拿出一把生锈的菜刀，皲裂而颤抖的手刚刚掌握住刀柄，便被一张温润如玉的手掌握住。
只有大户人家的少爷，才能有这样的手吧。
母亲转过头，一个身材颀长，乌发披肩，戴着黑色脸谱面具的男人正用温和的目光看着她，手中还拿两个烧饼。男人的身后，一个略矮些，头戴纶巾，俊美漂亮的一塌糊涂的少年正低头看她的女儿。
而她的女儿，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两只小黑手正抓着一个漂亮的瓷碗，咕咚咕咚喝着碗里清澈的水，那样子，恨不得将瓷碗也直接喝下去。
男人松开女人的手，慢慢低下头，等女孩将水喝完，才将手中的烧饼全部递给她，并摸了摸她杂乱枯黄的小脑袋，声音低沉有力，“慢点吃。”
小女孩两只乌黑的眼珠全部被香喷喷的烧饼填满，连陌生男人黑色脸谱面具带给她的恐惧感都压制了下去。她猛地将烧饼“抢”过来，刚要往嘴里塞，忽的想到什么，拿出其中一个递给身材佝偻的母亲，“娘，给你……”
母亲颤抖的手接过烧饼，看着眼前戴着面具的男人，眼睛又热又痒，想要流泪，可惜，泪水早已经干涸了。
“回家吧，明天就下雨了。”戴着黑色脸谱面具的陈长寿站起身，看着东方，轻声开口，“老天爷不帮我们，会有人帮我们的！”
“雨……明天。”母亲干裂的嘴唇吐出的声音沙哑而难听，绝望的眼中露出质疑和奢望。如果下雨，哪怕哪怕家里没有粮食，她们也可以去地里挖野菜充饥，可是，连续的大旱，地里的野菜早就不再生长了。
“听说明天午时五刻对着东方默念：大圣归来，为万民施雨，天上就会下雨。”一个拄着拐杖，头发花白的佝偻老人颤声开口。
“假的吧？祈雨的法事做了不知多少，也没见老天爷下雨！”一个扛着锄头、手背布袋的男人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是啊！”另一个身材矮小的妇人跟着点头，“前天，我们全村最后一点粮食都贡献给龙王爷了，结果还是滴雨未下！村里的井都干涸了，老鼠大片死亡，很多人因为吃死老鼠得了瘟疫，再不离开村子，我们都会死在村子！”
“我听说，老天爷之所以不下雨，是因为朝廷腐败，皇帝昏庸无能，只要推翻朝廷，老天爷就会降下甘霖！”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趁机开口。
“要我说，还是去参加农民军吧？听说参加农民军有饭吃！还能推翻朝廷，到时候，只要新朝廷建立，一切都会好的！”另一个男人附和。
“咚……参加农民军有饭吃，不怕天灾！”
“咚……参加农民军有饭吃，不怕天灾！”
……
征兵的破锣声适时响起，手持破锣的士兵呼喊声越来越大，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爷爷，我要去参加农民军！”一个面黄肌瘦，刚刚十岁出头的男孩突然开口。
男孩举着手刚要呼喊，嘴巴被一双布满皱纹的枯黄手掌捂住。
“娃……再等等，上边说了，大圣爷明天就下雨了。”
“爷爷，我们都等了一年了，家里的粮食早就吃完了！我若不去当农民军，我们都要饿死！”
“兔崽子……”苍老的声音有气无力，“你真以为农民军有那么好当的！我早就听说了，我们这些真正的农民，哪怕去了军队，也是当炮灰！冲在最前面，十个有十个都死了！”
“可是……就算上战场杀了那帮狗娘养的朝廷贪官，也比饿死在家里强！”
“傻孩子，你真以为你上战场上杀的是贪官污吏？你杀的，都是跟我一样的老百姓！再说，你以为当闯王的农民军就能吃饱饭吗？再等等……一天，最后一天，如果明天还不下雨，你爷爷我豁出去这把老骨头，跟你一起去参加农民军！”
“一天……”男孩的眼神浮现出一抹挣扎，紧接着仿佛松了口气般低下头，喃喃道：“那就一天……只有一天。”
“一天……”身材矮小的妇人看向天空，眼中闪过一抹哀求般的期望，“求求了。”
“一天……”扛着锄头的男人痛苦的闭上眼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一天……保佑！老天保佑！”
“一天……保佑，菩萨保佑！”
饥民和百姓们几乎同时向上天祈祷。
“别说一天，十天也不可能下雨！”尖嘴猴腮的男人见原本蠢蠢欲动的老百姓再次平静下来，嘲讽冷笑。看着刚刚制止住自己孙子的那个老头，他眼中闪过一抹阴狠之色，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缓缓靠近老头。
不远处，带着黑色脸谱面具的陈长寿眸光一寒，单手微微掐诀，一道若不可查的白光从指尖激射而出，瞬间没入持刀男人脚下。
持刀男人一个狗吃屎，摔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远处忽的出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驾！驾！”马蹄声阵阵，浓烟滚滚，伴随着百姓的惊呼和惨叫，一队骑兵汹涌而来！直接从男人身上踩了过去！男人顿时口喷鲜血，死透了！
带着黑色脸谱面具的陈长寿冷哼一声，将身旁吓的有些呆傻的柳如是抱在怀里，一个闪身，躲开了骑兵。
感受男人坚实的胸膛和有力的臂膀，怀中少年俊美的小脸蛋“腾”的红了，拼命挣扎扭动，柔柔弱弱道：“叔叔，你……你快放我下来。”
陈长寿轻笑一声，不仅没有放开，反而将怀中少年搂得很紧了，并附在对方耳旁轻声道：“我的小嫂子，看这几个骑兵的方向，似乎是去找你，幸好你同意当了我的小丫鬟，否则……”说着，脸谱男人忽的恶作剧一般捏了捏少年嫩嫩的小脸蛋，“你就成了别人的通房小丫鬟了。”
“陈长寿！”小丫鬟柳如是猛地从陈长寿怀中挣脱开来，指着对面青衣长衫的男人，语气颤抖，“你，你别太过分了！”
“过分？”陈长寿冷冷一笑，“摸一下脸蛋就算过分了？还有更过分的，小嫂子今晚别忘了给叔叔暖床。”
“陈长寿！你会遭报应的！老天爷会惩罚你！”柳如是娇躯颤抖，泪眼婆娑，心中恨得要死。
她实在无法将原本那个老实巴交的放牛娃与眼前这个亦正亦邪的陈长寿放在一起。
你说他是个恶魔吧，刚刚面对饥民时善良的表现不像是装出来的；你说他是个好人吧……哪有高人如此对待自己小嫂子的？还让小嫂子给他当丫鬟，简直……该遭天谴。
“老天爷？”陈长寿懒懒一笑，“那你便让老天爷报应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