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过了最热的盛夏,转眼就到了快要入秋的时候。白天依旧是热的,晚上开始有了丝丝凉意。正是午后应该小憩一会儿的时候,皇后坐在一局下了一半的围棋旁边,眼睛里看着桌上的残局,心里想的却是其他事。
近些日子发生的一系列事,让皇后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从良妃到徐婕妤,还有李昭在东来顺听到的言论,都说明朝中一直有人在对付霍家。霍家虽然势大,但是这么多年在朝堂之上从未与谁树敌,更何况是文官。如果张国公有意针对霍家,那他的动机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徐婕妤出宫给她名义上的父亲治完丧后,便倒戈向了皇后。皇后以疫病为由把张国公安插在徐婕妤身边的人都清理了。德妃以与徐婕妤交好之名送去了自己身边的连翘,徐婕妤和皇后为了不引起张国公的疑心留下了她。
想要知道这些人到底有什么盘算,必须在世家文官之中有自己的眼线。皇后仔细想了想后宫文官家的嫔妃,周婕妤和陶婕妤都是世家出身父亲兄弟都在朝中任职,而且二人的父亲都是张国公的门生。想到这儿,皇后立即让人去请周婕妤。
周婕妤自打生了李晔后整个人好似瞬间直起了腰,再没有从前做美人时的唯唯诺诺。周婕妤抱着两岁的李晔给皇后请安,皇后让杨女史接过李晔随后说:“你快快坐下帮本宫看看这棋,黑子胜还是白子胜。”周婕妤定神看了没一会儿,说:“从面上看黑子已被白子逼至绝境,无法翻盘。不过.......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说罢起手缓缓在棋盘上落下一颗黑子。
“好,一子扭转局势,不愧是当年三绝圣手的亲传弟子。”皇后称赞她。
“皇后娘娘您过誉了,臣妾班门弄斧而已。”周婕妤听着皇后的称赞,嘴上虽然说着谦虚的话,脸上却控制不住得意地笑。
皇后看着周婕妤的样子,意味深长的说:“棋如兵法,一子可倒乾坤,一子可破迷局。这一子能发挥到怎样的地步,全看执棋者的能力。”
“皇后娘娘说的是,棋道博大精深,看的都是执棋之人。”
“本宫现下就如同这黑子,被困于迷局之中。不知道周婕妤是否帮助我破除迷局,颠倒乾坤。”
周婕妤稍稍有些迟疑,应该是听出来了皇后话里还有其他意思。说:“皇后娘娘若有吩咐,臣妾尽当尽力而为。”
皇后笑了一下,没有说出是为什么事,反倒问起周婕妤家中之事。“你在娘家行几?”
“回娘娘,臣妾是家中嫡长女。下面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周婕妤听到刚刚皇后的话就知道今日皇后叫她来不是来论棋的,小心地揣度着皇后的意思。
“听陛下说,你家里庶出的两个弟弟已经入了仕。我记得庶出的长子和你一母同胞的嫡出弟弟,不过差了半岁?怎么庶出的长兄和幼弟都有了一官半职,反倒是家中嫡子却一事无成?”皇后揣着明白装糊涂,观察着周婕妤听到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时的脸色。
周婕妤一脸无奈的样子,因为这个不开窍的弟弟,自己和母亲在家中一直不受父亲重视。“我那个嫡亲弟弟是个勤学苦练也不开窍的榆木脑袋,比不得其他两个兄弟聪慧。人家读一遍能记住的书,他要三五遍。其他两个兄弟都是一次登科,三年前就中了。偏偏只他,功夫没少下,两次却都没中。将帅无用,累死三军。”
“你也是不容易,从七品小官家的嫡女,到如今位列正四品的婕妤,这一路过关斩将其中艰辛只有你自己清楚了。你在宫里享受着皇家天恩,不过你母亲怕是没那么好命了。这内宅之中的女子,可不似皇家。”皇后故意话说一半,周婕妤聊起母亲控制不住的吐槽起来。
“不瞒娘娘,我母亲在周府内的日子并不好过。早在我幼年之时,周府,就被那个贱人把持。我父亲的那个妾室生下的儿子个个聪慧,很得父亲喜爱。我母亲性格和善,我亲弟弟又不争气,母亲在家中地位全无。我虽贵为婕妤,可是身处这深宫之中,也不能护我母亲周全。就连我派人送回家中去的东西,也全进那贱人之手。可我,可我却无可奈何。”
“女子在内宅之中想要立足,一看丈夫是否顾惜,二看子女是否争气,三看娘家是否有权势,四看女子自己是否立得住。听闻你母亲的娘家早就没落了,性格又懦弱。你父亲偏爱那个妾室,你虽争气可是鞭长莫及,如今只有一条出路就是你弟弟能平步青云。”皇后一边说着话一边拿着手指在桌上敲打着。
周婕妤仿佛一个泄了气的气球,早就没了刚才的意气风发。“臣妾又何尝不知,可我那弟弟实在是不争气。”
皇后不接话,又转移了另外一个话题。“晔儿这两日夜间可还一直咳吗?”
“太医院开的止咳药有用,前日夜里就不在咳了。”
“如此便好,这么小的孩子经不住几日的折腾。你听说武安侯家的事了吗?”
“臣妾听说了,武安侯家闹得满城皆知了,一个庶子竞如此不知身份,若是他真的为他生母请得诰命,这天下嫡庶尊卑岂不乱了套。”周婕妤说。
皇后一副看破一切的样子,目光审视着周婕妤。“武安侯家这个庶长子是个有能耐的。不靠家里任何关系人脉,一次登科。兢兢业业为陛下办事,年纪轻轻就官至三品。这次在献策有方,陛下问他想要什么嘉奖,谁知他只想要给他生母个诰命。陛下若是依他,这有诰命的妾,可是贻笑大方了。可若是不依他,陛下金口玉言,岂不是要失信于臣下。”
皇后继续说:“朝中为此也是争论不休,张国公为了拉拢武安侯家那个庶子竟然提出了让那妾室离府,恢复良家子身份。半年之后武安侯以聘妻之礼娶为正妻。”
“荒唐,以妾为妻,那可是触犯了大明法的。虽说武安侯丧妻多年未续弦,可要是娶妾室为正,那武安侯的庶长子也要变嫡子不成?简直是太荒唐了。若是开了这个先例,那以后凡是庶子出人头地了,都要为自己生母争一争,这嫡庶尊卑不成了笑话。”周婕妤说。
“是啊,所以归根结底。不是武安侯家庶长子有能耐,是武安侯嫡子太过庸碌,无法压制那庶子 .....”皇后话还未说完,眼神就一直看着周婕妤,随后目光落回棋局上。“方才我说,本宫身处迷局之中,身处迷局之中的,还有你和你弟弟。我可以帮你们破局,也需要你们来帮我破局。一切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周婕妤立马起身跪在皇后面前说:“臣妾愿为皇后娘娘赴汤蹈火。”
皇后扶起周婕妤说:“你放心,你和你弟弟如果认真为我办事,我必不会亏待你们,来日暄儿登基,也定会给晔儿亲王之尊。不过此事,还需要你们保密。若是让别人知晓,你们也就没有助我破局之力了。”
“臣妾明白。”
随后几天在皇后的安排下,皇帝多次留宿在周婕妤宫里,并给周婕妤弟弟封了官。周婕妤的父母和弟弟在皇后的旨意下进宫谢恩。次日周婕妤给皇后请安之时,带来了周婕妤母亲亲手绣的饰品。
“臣妾多谢娘娘提拔之恩,我弟弟今日就要走马上任了。我父亲不过是七品,那俩个庶弟也不过是九品而已。如今我母亲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周婕妤掩饰不住的笑意。
“从六品侍御史虽然是个小官,但是却有监察百官之责。只要你弟弟认真办事,将来没准御史中丞也做得。”
周婕妤心里除了对皇后的感激更有畏惧。自打生产之后,皇帝就一直未去过她宫里,前几日不仅连着来自己寝宫,那日又那么巧,身边的宫女拿来母亲送的信,说弟弟想要议亲,皇帝身边的孔公公会无故提起戚贵妃家请旨讨要荫封之事,伺候李晔的奶娘抱着李晔进来的时机也是那么巧,皇帝看着李晔可爱的样子,一高兴顺手给自己的弟弟也封了个官。
巧合出现的太多,就一定不是巧合。一切都是皇后缜密的安排,想起自己从前在皇后面前耍的小心机,周婕妤不免有些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