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揉了揉太阳穴：[让我捋一捋这个时间顺序啊……]
她现在就跟当年上历史课的时候，被历史老师喂了一嘴“毕加索跟齐白石差十七岁，且毕加索曾经临摹过齐白石的画”的大瓜一样感到时间破碎。
这还不够乱？
那再加点？
秦始皇生于公元前259年，阿基米德比他大二十八岁……
当一切从点被连成线，所有的碎片在朗月脑内被拼接。
【楚禧见过一个同门师兄】
——“师兄，你还见过别的师兄师姐吗？”朗月问。
——“见过。”楚禧点头，“后来他死了。”
——朗月抬头，楚禧只是平静地敷着手，“《崎家杀人术》很难学，我们都知道。”
——他抬头看着朗月说：“你知道最难的在哪里吗？”
——师兄说：“入道。”
【那个同门师兄死在了入道之前】
——“他是金丹渡劫死的。”楚禧说，“他觉得自己滥杀无辜，熬过了雷劫，没熬过业火。”
灵海境。
“斩红尘”的灵海境。
朗月笑了。
土楼里活着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没办法处理所谓“滥杀无辜”的愧疚？
是这位师兄不愿认罢了。
五月生说的对，他喜欢上了巧儿。
也许是修士的身份，让他不愿低头看，又或者是年岁的差距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畜生。
总说正道修士天真。
可黑老鬼教出来的孩子一样的天真。
有一种，只会杀人的天真。
他骗楚禧，有可能只是为了给楚禧留下一个好一点的师兄的形象吧。
毕竟，喜欢上一个凡人的小孩？
哈……
杀了五月生的弟弟，却只是砍断了五月生父亲的命根。
恨的。
不然不会杀掉一个还被人抱在手上的孩子。
也清醒的。
留了五月生跟她爹一条命，他只要见过霍肆就该知道，整件事只是天生媚骨降世引发的小范围意外……
要怪也只能怪他没能提前回来。
一块糕点被朗月捻起塞进了嘴里。
能掐会算之人。
出现在男子身上的天生媚骨。
霍肆的命，至少，被改了两次。
一次是这个跟段巧儿有牵扯的师兄改的——霍肆是天道给龙昊准备的“新娘”，本该是个女孩。（*）
第二次是楚禧改的，他将天生媚骨带回了北城，让霍肆有了自保能力，将“天生媚骨”藏了起来。
朗月敛目，我的存在，是否会将霍肆的命改第三次？
——
再在恶劣环境里长大的小孩都会有狗憎人嫌的年纪，更何况霍肆是个男孩。
他看着自己异父异母的姐姐啧啧赞叹：“招弟啊招弟，你也就只能陪陪睡了。”
五月生似笑非笑地睨着这个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地带大的孩子。
霍肆跳下了木床，“不像我，才三岁。”
他支出了三根手指，“就懂的如何出老千了。”
三岁小孩壮志凌云，满身市井气，誓要挣大钱然后摆脱自己这个爬了万人鸳鸯帐的长姐。
而五月生只摸了摸他的头，凑到他耳边道：“靠手艺能挣得几个钱？你长得美，若是哄得那些爷高兴了，指不准随手赏你的都比你赌来的多。”
小孩气得面红耳赤，“我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能去伺候男人？！”
“哦。”五月生给自己倒了杯茶道，“你也可以先去伺候女人。”
“你能不能有点追求？！天天就想着伺候人？！”
“我有追求啊。”五月生道。
小孩快气哭了，“活着也叫追求？”
五月生端茶的手一顿，“招财啊……”
——
“噗……哈哈哈哈哈……”朗月很没礼貌地笑出了声。
拍了拍怀里“冬梅的本体”问：“你弟弟叫‘招财’？”
冬梅可得意了，“那可不，我取的。”
朗月对她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家里缺男丁他们就喊我‘招弟’。”冬梅做作地抹了抹不存在的泪，“我那时只求一餐饱饭，想着叫他‘招饭’俗气了点，这有钱就能买吃的了，于是不就成‘招财’了么。”
发光汤圆：[幸好不叫“旺财”不然喊人总觉得像是在喊狗似的。]
——
“你别这么喊我！”果然一听“招财”二字小孩也当场炸了毛，“老板早就给我取了新名字！老子叫‘鸿运’懂不懂？！“鸿运”！老板取的！”
五月生一脚踹他了个屁股蹲，“毛都没得两根还自称‘老子’呢？”
小孩摸了摸脑袋，“这不都是毛？少说得有……”
他冥思苦想掏出了自己知道的最大的词：“上万根。”
五月生冷笑一声，这“毛”可不是指的这种毛。
一口冷茶下肚，五月生冷漠道：“老板没有告诉你，这世上就是有些人，你努力了一辈子都不可能舔到他脚底的泥？”
“我干嘛要舔人家脚底的泥？”
“这是个比喻。”
“比如老板叫我‘鸿运’叫你‘招弟’？”
跟屁大点的孩子总是讲不了半点逻辑。
五月生没想生气，只是小孩以为自己“说得过大人了”获得了胜利，正洋洋得意。
姐弟二人的房门忽然被人拍得邦邦响，“招弟！场子后门有人找你！是个漂亮娘们。”
五月生笑了，在乎她，能来找她的人很少，能被称得上是“漂亮娘们”的人只能是那个人——巧儿。
三年寒暑易，再见，巧儿依旧是美的，褪去了少女的青涩，锦衣罗缎碧玉簪，顾盼皆是风情。
巧儿说：“我要走了。”
她身后巷口的马车传来婴啼，一个侍女模样的小丫头匆忙抱着个孩子递到了巧儿手上。
五月生看着她有一丝恍惚，“你……嫁人了？”
巧儿“噗嗤”一笑，“傻丫头，谁要我这样的烂人呢？不过是个找个漂亮院子养着我玩罢了……”
五月生看向她手中的小孩，“那这是……”
“我弟弟啊……我娘……生他时血崩死了……”巧儿笑着往五月生怀里塞了一锭银子，“这辈子就你这么一个朋友……你……好好活着……”
半生苦，无信，便是安。
巧儿走了。
——
朗月叹了口气。
李描搞错了，段巧儿有两个弟弟。
一个霍肆。
另一个，是段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