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们其实是怕麻烦、怕花更多的钱,也很讨厌一直装孙子?”祁预总结。
扶风点头。
祁预自我夸赞:“我就说嘛,正道修士如此和善,怎会有凡人怕呢?”
扶风指着祁预问朗月,“他是真蠢还是假蠢。”
朗月:“不好说。”
就像对普通人来说,钱多到一定程度后只是一串数字一样,对于元界的凡人来说,无论是筑基一层还是化神巅峰,在他们眼里都是“随时能杀了我,只看他想还是不想”的存在。
所以他们才会是这种“能低头装孙子混过去最好”的状态,若是混不过去,这些凡人们大概就是要开始摆大烂……
如今,这桃花镇的大多数凡人就是个摆大烂的状态——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不开门、不卖货、不摆摊,就窝在家里。
你要脸皮厚来敲我家房门,那就再说。
你不要跟他们解释什么“业火”,什么筑基之上不惹凡俗,什么灵海斩红尘。
修士里最多的是哪一类人?
答:杂灵根及灵根属性相冲故难以修炼的人。
这种人,穷极一生可能都筑不了基,但是他那点微弱的灵力却依旧会滋养他的躯壳。
于是在修炼突破无望之时,选择作威作福,杀人建势,当一方土皇帝的会少吗?
什么“业火”?老子这辈子都见不到雷劫,我还管尼玛的业火?!
“这种人……”
“诶!”朗月止住了他的话头,“别什么玩意都往邪修身上推啊,就你们随口开除人家正道籍。这种小垃圾丢去喂鱼,鱼都不吃。”
酒足饭饱后,纱帘后的琵琶音配合着说书人抑扬顿挫,堂中加茶上酒,怕麻烦于是直接不开工的铁匠搂着被问烦了于是就不出摊了的糕点老板唠嗑,从隔壁村有个泥腿子最近娶了个漂亮老婆,唠到这桃花镇哪家的酒好喝。
隔壁那桌从封镇之后粮食涨了多少,聊到了镇中的哪一家小寡妇腰细手还好摸。
穿着深灰色僧袍的扶风享受似的眯了眯眼,他说:“扶青师弟总说佛佑众生,让我看看众生,这便是众生么?”
这不是众生。
朗月擦了擦嘴,“怎么?不怕我两句话给你聊崩了?”
不过众生一隅尔。
“不怕。”扶风盯着朗月的眼,“不破不立嘛。”
朗月笑了,蛮好的,把我当boss刷。
于是朗月点他,“家长里短,邻里琐碎。人生多如此,众生不如此。”
这是人生平淡。
是上学时听闻谁跟谁在一起了,八卦了某个男生喜欢某个女生,又有传闻哪个女生成了我们班的班花,老师又布置了什么离谱的作业。
是毕业后宵夜局上三五好友,从未来打算、房价几何聊到养老社保,最后落到谁结了婚,谁生了小孩,最近顶头上司又干了什么傻逼事。
是工作闲暇吐槽新来的实习生又惹了哪些麻烦,今天中午吃什么,下午要不要凑单一起点咖啡或者奶茶,下一个法定节假日今年是调休还是直接放假。
“众生百态。”朗月吹了吹热茶,“只看不行,佛子可要入红尘?”
假佛子没法答。
祁预看着朗月的神色有一丝恍惚,“人家是雾里看花,你却是隔着雾在看人间。”
扶风好像找到了抨击朗月的机会,他嘴角勾起了温和的笑意,口中吐出的字句却是淬了毒:“你亦不在红尘,怎知这人间如何?”
朗月一脸无所谓,“红尘如海,有人溺死,有人泅水,我不过是坐在岸边洗脚罢了,在的,怎么不在。”
祁预看着二人,细细嚼着话中的意味……
喧嚣里,楼梯下,只朗月那桌,忽地就静了下来。
说书人讲完了今日的“故事”,收茶起身。
一旁半醉的书生,一根筷子握在手里,打着不知名的拍子:“茶冷酒又温,晓月攀桃镇。”
他一顿,迷蒙的眼看这堂中,把这废词作了下去,“掌柜点灯,归家时,离别路,团圆灯,名‘聚’,实‘分’。”
六月廿四,晓月(图片来自应用“moon月球”截图)
书生笑,摇了摇头,往桌上放下一粒碎银,望了眼琵琶女坐着的纱帘,只道“不好,这词不好”。
夜不深,客栈却归了静,独留楼梯边朗月那桌还沉默地坐着,掌柜往这边看了第五次。
朗月手伸进袖中,摸出一锭金,“两间上房。”
掌柜麻溜地滚过来递了房门钥匙收了金子,对于半道忽然出现的和尚,掌柜跟店小二都默契地装瞎没有问。
江湖中人轻功了得瞒过店家的眼睛不算难事,正经修士不图口腹之欲,他们可是看着这和尚用了饭,就算并非正道,这和尚也规矩得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商女一看就是个不差钱的主,能装瞎就莫跟钱过不去。
扶风抬眼看朗月,“不跟我们一起行动?”
朗月不答。
扶风眼底带笑,“你跟合欢宗的关系不差,这次出来也该是来查案的吧?”
“我有我自己的法子。”朗月优雅地理了理袖子。
“嗒……”
一只玉简被放到了桌上。
扶风盯着朗月,“这是里正那里的卷宗刻录来的案件信息。”
这便是投诚了。
朗月点头,“你跟‘小预’住。”
发光汤圆惊了:[这小子要跟着你这个不务正业了几天的人查案?!]
次日……
【有福客栈那个厉害商女身边的那个身材特好的魁梧女子跟一个和尚在同一个房间呆了一宿】的事,经由不知道是谁的口,传遍了桃花镇的大街小巷。
吃着早餐的祁预小声问朗月:“他们看我的眼神怎么都怪怪的?”
假佛子却是真淡然,“这桃花镇的消息传得可真是够快的。”
发光汤圆悟了:[我说你怎么敢就着点无关痛痒的小事坑邹盐呢!]
无关痛痒的小事么?
朗月笑了。
世间平凡之人数万,他们脚踩着那片土地,在风雨跟四季的捶打中向上努力。
平凡而渺小的人,吃过很多的苦,吃过很多的亏。
苦难堆砌出的“内敛”,让他们远比他人想象中更聪明。
朗月问:[你猜钱婶为什么要找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