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二日,元界。
梁家后山山脚阶梯上,一灰袍老头正用他黑黄的细牙啃着半截苞米。
“族长族长!剑胚又没动静啦!”
一青年风风火火地冲到老头面前。
老头牙缝里卡着玉米须,含着满口嚼地半碎的玉米粒,“啥?”
青年重复:“剑胚没动静了!”
老头伸长了颈子“咕”地咽下没嚼完的玉米,抬手扯下了卡在牙缝里的玉米须,玉米梗往身后草丛里一丢,双手抄袖,起身离去。
青年一愣,慌忙追上老头,“族长你不上去看看?!”
“上去干嘛?”老头嘬了口牙花,“这山他妈的死高,还禁飞。”
“可是剑胚动了呀!”
老头瞥了他一眼,“都说你是小年轻,你还不信,这剑胚隔个百八十年的就要晃两晃,你急什么?”
青年挠头,“我都五百多岁了,也没见着剑胚动过呀?”
老头吹胡子还没来得及瞪眼,一粒金黄的玉米粒破嘴而出直接粘在了老头乱糟糟的胡子上,他顿了一顿,抬手捻起了胡子上的玉米须,塞回了嘴里。
“你是族长还是我是族长啊?”老头睨了青年一眼。
青年老实,“你是。”
“那就对了嘛,这事听我的,别理它,该修炼的修炼,该玩的玩。”老头趿着脚上沾满泥水的鞋有些心不在焉。
这下午是去哪家听戏好呢?
“那游家的事我们也不管?”
老头脚步一顿,“游家?游家干嘛了?”
“族长你不知道?”青年愕然,“游家跟万法宗打起来了!”
老头眼神一歪,突然有些心虚,昨日听底下人汇报时好像是有这么个消息来着,只是恰好他正听戏,没怎么注意。
“咳……”老头正色道,“没事的,大家都是有年头的氏族跟宗门了,说打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青年皱眉,可是……游家的人把万法宗的执法堂长老都杀了,这……这不是在打万法宗的脸吗?
在万法宗的地盘杀了万法宗的人,这种挑衅怎么忍?
游城就在梁城的北边,要是真打起来,他们梁家多半也要被牵连……
他看了眼不远处屁股上还有两个泥巴印的老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开口问。
族长应该有族长自己的想法吧?
——
神火秘境,未知地点。
朗月躺在一处白玉台上陷入了迷茫。
有梁羽那个狗东西将她推出去的前车之鉴在,朗月在被丢出来的前一秒顺利地带上了面具,就怕直接给丢在了正道的熟人面前。
她转动了一下脑袋,白玉台子太光滑,硌得慌……
“这位仙子是在演花盆么?”
被巨树洞穿的段冰已经痛到麻木,她的手脚因为痉挛而蜷缩着,脏器破碎而导致七孔流血的脸苍白而可怖。
她的眼睛已经完全失明了,耳朵也早已听不见任何声音。
但是她的“树枝”告诉她,白玉台上多了个人。
她的“树叶”告诉她,那个人刚刚说了话……
空气中浮动的木属性灵力在描摹那人的模样。
她“眼里”的人,不再像是人,是血管中奔涌的血、是经脉中运行的气、是那人因为戒备而放出体外的念组成的形状。
我好像……变成了植……物?
“你是不是受过很重的伤?”——段冰发出了独属于植物的语言。
朗月听不见那个纬度的声音。
她盘腿坐起,在朗月的眼里,段冰如今看着与一具死尸无异,但身上却散发着蓬勃到诡异的生机。
朗月走下白玉台,看了眼七零八落的骷髅,跟白玉台底部被倒着雕刻上的一行潦草的小字——[走!这是一场骗局!]。
“看来有人被骗到了呢……”朗月看着那棵足有两人合抱粗的树,忍不住叹了口气。
树干两侧抵着扭曲的骨,腰腹两侧的皮肉被崩到只余下手指粗细。
不像是踩上了机关,被这树吃了。
朗月细细打量眼前的诡异景象,倒像是这人“生”出了这棵树。
这里倒是没有什么“鬼打墙”的骚操作,发光汤圆到底还是比梁羽靠谱些,朗月躺在白玉台上那一会儿,就已经通过风的走向察觉到了出口的位置。
风灵根也就这时候靠谱了吧……
朗月忍不住嘀咕。
她看了眼段冰,她没有李描那看骨相的技术,早因为痛苦而高度扭曲的脸让朗月难以从她脸上看出她本来的样子。
朗月思考了一会儿,用匕首在左手上划了一记,握上了段冰那只被诡异纹路捆住的手。
墨绿色的道纹如蛇,在嗅到朗月鲜血的那一刻直扑而上!
最后被朗月轻易地攥在了手中。
“你应该也是被坑的吧?”朗月找出了一粒止血用的丹药塞进了段冰的口中,“帮你也就只能帮到这里了,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自己了。”
无风的洞穴响起了树叶摩擦的“沙沙”声。
这回,朗月听懂了,她在说谢谢……
朗月说:“不客气。”
然后向出口走去。
——
诡异的红砖长道中。
“佛子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龙昊看着眼前的岔路口问。
他的衣摆处坠着两个人,一个是怕黑怕到神经质的粱鹤,一个是正在跟粱鹤争风吃醋的符慕灵。
“阿弥陀佛,缘起缘散罢了。”扶风早失了最初的耐心,这剑渊修士的双修频率那怕是比合欢宗的都高些。
龙昊稍作思考,只对扶风拱手道:“之前多谢佛子相救。”
若非那个香菇包子,龙昊怕是会死在那山洞里……
“算龙某欠下佛子一命,如若有能帮得上佛子之处,任凭差遣。”
漆黑的洞中,只余一句轻飘飘的“不必”。
粱鹤闭眼抖着感叹,“佛门修士果真淡然。”
未曾走远的扶风嘴角扯出一抹满是讽刺意味的笑。
淡然?
为那住持一位佛门中争得头破血流的不止凡几,若非如此扶青师弟佛子的身份怎会由我顶替?
——
进入神火秘境后第二百三十日,楚禧携霍肆终于与朗月相遇。
楚禧痛哭流涕:“唔……哇哇——师妹——啊!师兄终于找到你了!”
朗月嫌弃地将楚禧弄到自己身上的鼻涕抹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