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朗月同邹盐一起吃了年夜饭,食肆老板很靠谱,知道她们只有两个人,过年桌上又必须要有鸡鸭鱼,便给她们上的都是小份的。
邹盐放了筷子:“你怎么了?”
朗月:“嗯?什么怎么?”
“感觉你今日有些不太高兴?”邹盐有些迟疑。
朗月笑着白了邹盐一眼,“我想我师傅了别揭穿我。”
系统:[你为什么说谎?]
忽然窗外传来“咻——”的一声尖啸,“啪!”,一朵银色的烟火在夜空中炸开。
系统跟邹盐瞬间被烟火吸走了注意力,朗月笑容微敛,不过是以为找到了同类,最终发现自己还是异类罢了。
又不是第一次了。
说到底还是在黑老鬼他们面前仗着年纪小放肆惯了,如今要把自己塞回“正常人”的壳子里多少有些不习惯。
看完了烟火,街道拐角处亮起少许火光,邹盐眼尖,皱眉道:“诶!这群人怎么当街脱衣服啊?”
朗月往下头看去,正巧看见那群人拿着个桶往身上浇水,邹盐伸手就想捂住朗月的眼睛,朗月淡定地抓住了她的手腕:“那是在准备开始炸龙灯呢……”
邹盐还没来得急问,耳边“呛——”的一声镲响炸得邹盐微微一抖,紧接着就是一段有节奏的鼓点:“咚咚、当!”(*)
夜里沉寂的桃花镇忽然就活络了起来,“吱呀呀”的推门声响起,居民三三两两的提着灯,年长的一手抱着竹筐,一手牵着孩子。
鼓点只顿了一瞬,再起便是锣鼓喧天!
音乐朝着桃花镇中央的大广场去了,朗月就这么抓着邹盐的手腕就往下跑,“快走,不然占不着好位置了!”
她们到广场时龙队周围已经有了不少人,爆竹声炸得邹盐耳朵生疼,这漆黑的夜里被爆竹的火光点得亮如白昼。
朗月把装满爆竹的竹筐往地上一放,从兜里掏出了两个火折子,也不管邹盐,自己打开火折子吹燃了火点上爆竹就往龙上扔。
邹盐愣了一会儿,吹燃了火折子却不小心烫着了手,她的惊呼被掩在了爆竹声里,周围的人都盯着龙灯,邹盐悄悄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修仙界点火用的火灵石,她没注意到,朗月微微侧脸瞟了她一眼……
九名赤着上身的汉子,举着二三十米长的竹骨绘彩纸龙随着龙珠跟鼓点舞动,周围居民框里的爆竹都渐渐见了底,爆竹炸开时的微弱火星一点一点地将整个龙灯点燃。
鼓点声一变,火龙贴地往众人面前一冲、一游,热浪扑袭而来,围观者拍手叫好。
游龙带火,明年定风调雨顺。
爆竹的红纸皮铺满了黄泥巴地,灰蒙的烟火带着刺鼻的火药味笼着生长在这片大地上的凡人。
舞龙的汉子头顶包发的湿布已经被烤干,身上还多了些红紫色的伤痕,他们毫不在意,他们憨笑着随着鼓点支着象征着希望的龙。
镇民们为他们大声喝彩,他们都等着龙灯上的火光燃尽,没有一个人提前离开。
一旁一位穿着浆洗得发白的粉衣姐儿激动地拍了拍她手边的朗月,她指着龙队中的一人自豪地说:“诶!小妹,我跟你说,那个是我男人!可帅了!”
炸龙灯结束,镇民们牵着三五好友拉着老婆孩子,嘴里都兴奋地讨论着刚发生的一切。
他们要回去聊天喝酒了,每家定还留着一卷长长的百响鞭炮,他们守着岁,等时间一到,就在门前将鞭炮一点!
热热闹闹,红红火火,又是新的一年!
寒风中,有二位“仙者”,归途遥远……
——
“诶!朗月!”邹盐兴意未去,“你说他们为什么要脱衣服啊?”
“这不是怕衣服被点着了么?”
“可他们头上还包着布啊!”
“那布是湿的,是为了保护头发不被点燃的。”
“那巷子里他们浇在身上的是什么啊?”
“是盐水。”
“你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啊?”邹盐看着朗月的眼神亮亮的。
“走吧,回去的路还很长。”朗月忽然就不想回她了。
系统:[是发现冰山美人不冰山了么?]
不,我并不是无所不知的人。
万法宗听不见凡间的鞭炮响,朗月独自一人守了岁。
朗月终究是个凡人。
仙女还是不要跟她下凡了。
不是说你手里有打火机还让你钻木取火,朗月只是希望她如果成为学生进到学校里,能按照老师的要求在写试卷时使用铅笔或水性笔,而不是用毛笔。
她总记得自己是个仙人,就像易伯山刚到北城区的最开始两三天总要过桥去换衣服。
不过他们俩是不一样的:邹盐是误入红尘的仙女,她只有短暂的好奇,她灵海期斩红尘定然很容易;易伯山只是不会,他只是以为穿粗布麻衣便是凡人。
系统:[所以您没有同盟了吗?]
邹盐一直以为朗月跟她一样是因为灵根同“家里”主修功法不符,所以混进正道求学的。
朗月:[卧底总是孤独的。]
系统:[没想过发展发展下线?]
朗月窝进被子里:[当她把火折子丢掉的那一刻起,就不会了。]
系统:[数据库显示女人会比男人更注重细节。]
朗月闭上眼:[我今天不想跟你辩,你看着吧。]
迟早有一天……
许是那天是除夕,朗月梦见了黑老鬼,想想也是应该的,这老小子养了朗月这么多年,应该也能算朗月的亲人了吧?
——他往山下走去,在走出朗月视线之前突然回头,“哦,对了,告诉你一句,邪修之所以叫邪修,是因为他们大多数还相信自己是人而非仙。你若明天还活着,那你明天依旧是我的徒弟。”
朗月醒来后狠狠揉了两把自己的脸,“啊……果然不能这么咒自己。梦个什么小姐姐不好吗?为什么要梦一个老头子?”
——
元丰三十七年,一月十九日,斗指甲,太阳到达黄经345°,时至惊蛰,阳气上升、气温回暖、春雷乍动,朗月浑身痛。
黑老鬼误判了,炼气时朗月还能靠着灵力缓解下雨天的酸疼,筑基后骨头上的道纹偷拿她的灵力对她的裂骨闹出来的酸疼助纣为虐、火上浇油……
开学那日,她没能选到后排靠窗的“主角位”,她趴在第一排正对讲台的那个位子上,小脸煞白。
邹盐问:“你怎么了?”
朗月张口就来:“月信,腹痛。”
邹盐小脸通红,同手同脚地走向后排。
他们班三十七人,有三十五人是跟朗月同一批进的万法宗,还有两人的名字朗月没见过,传说是万法宗宗里出生的孩子。
他们座位排得很有意思,总共五列,就按“武、药、阵、锻、符”这个顺序一个专业的在一列,隔壁桌药师组的小姑娘怕是听到了朗月跟邹盐的聊天,竟然悄悄往朗月手里塞了粒豌豆大小的药丸。
她悄声说:“你快吃吧……止痛的……”
系统:[啊!这妹妹真可爱!]
朗月把药吃了下去,悄悄对她说了声“谢谢”。
虽然……这药并没有用……
道纹岂是这么容易被打败的?
朗月自从出了北城区就再也没敢取出断雨,妖刀虽能压制道痕作祟,可只要断雨暴露,朗月必当场凉凉。
还能怎么办嘛……硬抗呗……
朗月微微坐直,空气里忽然多了一股浓烈的玫瑰香。
一抹红色踏破春日而来,少女肤白胜雪,眼尾上挑,头上带着的首饰嵌的都是红玛瑙,就朗月随黑老鬼“坑蒙拐骗”累积下的眼光来看,这女孩要比柳松岚有钱。(*)
果然,少女刚进门,后头就窜出来一小胖墩:“慕灵姐!慕灵姐!咱位子都给你占好了!就在咱符师组的倒数第二排!靠窗!我坐您后头!一心一意为您服务!”
符慕灵扫了一圈教室里的人,视线似乎微妙的在邹盐身上顿了一顿,她冷哼一声:“一群丑八怪!”
药师组刚刚给朗月塞药的小姑娘皱了皱眉,噘着嘴一拍桌子起身,竟是指着那胖墩开骂:“钱文俊!你个死胖子!臭势利眼!就知道巴结别人!”
钱文俊用他肉缝里夹着的眼睛翻了个白眼:“我说姑奶奶,你可悠着点吧!万法宗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我慕灵姐可是符山符长老的亲亲孙女!我给我慕灵姐留座位那叫势利眼吗?”
朗月:那赶巧了,我怕是没脑子。
她悄悄扫了圈周围人的表情,不由得乐了,这可不止她一人不知道,怕是大半个班的人都不知道!
钱文俊拍了拍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语气颇为自豪:“我这叫人情世故!”
药师姑娘张着嘴,半天没能讲出个一二三四来,最后只能一脚踹在自己椅子上,“哐”的一声又坐下。
系统感叹:[她生气的样子好可爱,像只小兔子(*/ω\*)]
朗月无语:[我亲爱的统啊,别犯花痴了,你不觉得符慕灵这个名字很耳熟吗?]
【您的系统正在展开任务列表】
系统:[卧槽!龙昊的后宫之一!]
这个统吧,不犯花痴的时候挺好的,但大部分时候它都在犯花痴……
朗月本以为,班里有个“关系户”日子就会不那么枯燥。
后来才知道,她大爷的,这一个班的牛鬼蛇神!
别的不说,就说武师组第三排的那个少年吧,看见朗月上来就是一句“我在北城区见过你”。
朗月的脑子里传来了系统震耳欲聋的一句:“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