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惊鸿沉默，雷子犹豫着开口：“你可能不爱听，但，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毕竟有些事，我也想知道，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这住了六年，怎么就连人带户口，都消失了。”
：“我不知道他从哪打听的咱俩认识，找过我两次，跟那疯子似的，我当时也不知道你去哪了，你家的老房子空了，找不到人。”
点了根烟，雷子抽了一口，继续说道：“刚开始我还觉得没什么，毕竟你外公走了，你有可能去亲戚家了，后来过了四五年吧，他又来找过我，你知道他问我什么？”
他问我，是不是真的有苏语默这个人存在过。
：“当时我觉得他有病，可他拿了一摞纸，上面你家的户口，外公，外婆，还有个人名，苏语茉，茉莉那个茉，写的是你外公的女儿。”
谢惊鸿的手死死握着，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半低着头看不到表情，雷子吐了口烟：“你外公外婆乡下教书的，后来外婆先走的，半年以后，那个叫苏语茉的女的也死了，之后你外公自个儿过。”
：“这老宅子是你外公小时候住的，好多年没信儿，十来年前突然就搬了回来，还带了个你，叫苏语默，说是他外孙。”
：“你说，这名儿一样，字不一样，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外孙，挺巧吧，查过那女的在绥化支教过，辞职了，六七年不知去向，再后来就是死亡注销，没结过婚，档案里有张照片，我看过一眼，现在想想，跟你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上过学，学校的档案居然都没有，奇了怪了，初中，高中明明跟我一个班，怎么可能查不到？除了那个叫苏语茉的，可能跟你有点关系，其他的，一点痕迹都没。”
：“房子空了，人没了，你外公最后住的那家医院，有几个护士还有点印象，说是看见几个人把你带走了，住院费是其中一个人结的，整整四十万现金，这就是你最后的点儿信息。”
雷子掐灭一根又点一根，等到说完这番话，烟灰缸里已经落着好几根烟蒂：“我就是挺奇怪的，一个人，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除了我们这几个班的人对你有印象，其他什么也没留下。”
没想到，从雷子的嘴里能听到这么多信息，比他自己知道的还多，雷子最后点的这根烟只抽了两口就掐了，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卸了千斤重担般：“知道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这几年我也一直在琢磨，你，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今天你出现了，看来不是我们疯了。
谢惊鸿还是低着头，没说话，雷子也没再开口，俩人就这么静静的坐着，天色渐暗，门口的小桌子坐满了人，嘈杂声渐渐响起。
算上司南，屋里只两桌，雷子妈已经拦了好几桌客人进屋，赔着笑，颇有种宁可不做生意，也不打搅他俩叙旧的架势。
到底还是雷子先开了口：“你不想说就别说，这么多年我就是想知道个结果，人怎么能消失的这么彻底，明尧他……起码四五年前，还是想尽一切办法找你，最后抱着那堆废纸，人就跟丢了魂似的，就怎么说，
哀，莫大于心死。
当希望一次次被失望取代，可不就剩心死了么。
谢惊鸿半垂着眼眸，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哑：“那个叫苏语茉的人，是……我妈。”
雷子一惊，谢惊鸿继续缓缓说道：“今天路过川北，就想来看看你，看看这里，现在才知道，作为苏语默的那六年，被彻底抹去了。”
什么叫作为苏语默的那六年，被彻底抹去了？
喝了口酸梅汤，一股酸涩味儿冲的直想哭，有很多话，不知从何说起：“对不起，我不知道。”
雷子表情复杂，面前的人，跟刚进来时截然不同，明明前一秒还笑的那么阳光明媚，现在却掩不住的哀伤。
既然肯毫无痕迹的离开，肯定有些别的原因，是不是自己，不该提的：“你……”
谢惊鸿摇头，制止了雷子的话：“谢惊鸿，我原本的名字，叫谢惊鸿，这个名字，你别记，也别告诉……他。”
谢惊鸿闭上眼，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的哥哥已经着手处理了所有后续。
缓和些许，又缓缓睁开眼，
不是故意不说，是真的不知从何说起。
雷子捏着一根烟，并没有点燃，只是一下一下的磕着桌子，散了些烟丝：“你，不打算去找他？打听你这么多消息，得费不少功夫，关系不一般吧。”
谢惊鸿凄然摇头：“算了，跟他，没关系了。”
司南是扶着谢惊鸿起来的，又扶着他走出去的。雷子和雷子妈很是担忧，司南冲他摇头，示意不用担心，扶着人回了酒店。
：“司南，你都听见了？”
司南点头。
：“别的都还好，只是，你能不能，别跟我哥提明尧这个名，算我求你。”
司南并不是个多嘴的，对别人的秘密毫无兴趣，可给他发工资的是谢惊鸿的哥：“好，不提。”
：“谢谢。”
司南一直没有说过，他疯疯癫癫的那几年，嘴里含糊不清的喊过，明尧这两个字。
谢惊鸿睡床，司南睡沙发，凡是外出，就会住一个屋，也有让司南去睡床，可司南说，睡的太舒服，警惕性会降低。
最最开始，司南只负责盯着他吃药，休息，不做傻事，必要的时候，抱着他出去晒个太阳，但后来，司机……兼保姆，司南很尽职，也就没换过。
司南见过最狼狈的谢惊鸿，疯了的谢惊鸿，也见过他言笑晏晏的模样，如鸿羽轻落，朗月入怀。
原本以为，过去了近十年，所有的东西都尘埃落定，可突然提及的那个名字，又残忍的撕裂了心里那道疤。
并不是自己觉得忘记了，就会忘记，那么多的自我催眠，在明尧这两个字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明尧，明尧，疼的谢惊鸿蜷起身子抱住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