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话的时候,冷九章一直注意着顾潋滟的反应,她盯着盖着白布的莫云,人仿佛傻了一样。
冷九章想着她这副模样,大概是处理不了莫云的后事的,便自作主张的让人去安排了。
顾潋滟像个提线木偶,随着莫云而动。
莫云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冷九章找的入殓师在给莫云化妆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着,眼睛直直呆呆的,也不说话。
直到冷九章过来问,“在哪里办丧事?”
她仿佛才猛然从某种噩梦中惊醒,喃喃发问:“我妈呢?”
冷九章展开手臂,将她拥入怀里。
一下一下的轻轻抚摸着她颤抖的背脊,什么也没说,但似乎又什么都说了。
这个时候,说什么节哀顺变都是多余。
对于失去亲人的人来说,没有什么节哀顺变,只有痛苦和难过。
顾潋滟紧紧揪住他的衣服,身体颤抖得愈发厉害,却始终没有哭出一声。
床上的莫云经过化妆,气色看起来比活着的时候还要红润,却透着一丝诡异。
顾潋滟就这么陪着她,在她身边坐了一整夜。
冷九章接了很多电话,最后索性关了机,顾潋滟坐了多久,他就在旁边陪了多久。
东方渐明。
他忍不住说道:“顾潋滟,让阿姨安心走吧。”
顾潋滟却摇了摇头,“不要。”
她忽然起身往外走,起初只是寻常的步伐,渐渐的速度加快,到最后跑了起来。
她跑得跌跌撞撞,冲上马路去拦车,脸色白得可怕。
不知道是要去干什么。
冷九章看她在马路上横冲直撞,惊出一身冷汗,冲过去一把将她拽回来,急道:“顾潋滟!你要去哪儿你告诉我好不好?”
若是冷总过去那些女伴见了他这副模样,不知道要惊掉多少下巴。
他何曾这么小心翼翼和谁说过话?
仿佛生怕吓着面前人似的。
顾潋滟喃喃道:“陆渊……”
冷九章愣住:“什么?”
“我要去找陆渊,让他救救我妈……”顾潋滟神色恍惚,仿佛陷入了某种可怕的执念当中,“他一定可以帮我妈救回来的。”
他是她的神,救过她的命,也救过她母亲的命,只要她遇到困难身陷绝境的时候,他总能带着希望出现,将她从深渊里拉出来。
这次他也可以的。
她妈妈怎么可能死呢?
明明只是睡着了。
她只是病得太重,像从前那样昏睡过去了而已。
只要陆渊过来,只要他愿意救她妈妈,就一定能把她救回来……
冷九章气道:“他是人不是神,你找他有什么用!发生这么大的事,他现在人在哪儿?你简直……”
不可理喻!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顾潋滟便抓住她,绝望的眼底迸发出一丝希望,“我知道他在哪里,我知道!”
这一刻的她,让冷九章觉得,她就像溺水的人,在努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可是陆渊只是个普通人,不是神。
他怎么可能让一个死人起死回生呢?
简直荒谬。
然而顾潋滟那么笃定那么热切,像是绝望的人死死抓着一点微末的希望,仅靠着这一丝希望强撑着最后一口气。
冷九章素来觉得自己面冷心冷,此时却干了件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可笑的事——他亲自开车带着顾潋滟去找陆渊了。
清晨的医院里很是静谧。
长而空荡荡的走廊里,清晰地回荡着脚步声。
顾潋滟在前面踉跄地小跑,冷九章大步跟在身后。
看她径直冲向某个病房。
苍白的脸上满是急切的期待,然而下一刻,她凌乱惶急的脚步骤然定在了病房门口。
病房里,简瑶搂着陆渊的脖子,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泪眼婆娑的仰头看着陆渊,红唇缓缓靠近……
男人单手搂着她的腰,单手撑在床上,前倾着身体,没有躲开。
甚至迟疑着凑了上去。
眼看着两人就要亲上,一只手伸出来,挡在了顾潋滟眼前。
她无意识地眨了眨眼,被冷九章牵着离开了这里。
上车,离开,回到殡仪馆。
她依旧是那副呆滞的模样。
只是脸色更惨白了,甚至比莫云的脸色还要难看。
冷九章正在帮她着手准备莫云的丧葬事宜,听见她喃喃开口:“冷九章。”
冷九章匆忙过去。
她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向他。
“我妈是不是救不活了?”
这一刻,冷九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张了张口,眼泪终于滑了下来,“我妈死了。”
她终究还是没能留住莫云。
她也没有留住她的神明。
其实一开始就是她错了。
她只是他生命中不值一提的过客,她不该过于强求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如果不是她太过强求,她便不会和程悦争抢,若是不曾和程悦争,莫云就不会死。
她可以一直好好的活下去,她还没带她去看那个她新买的家,没有让她住进大房子里,没有让她过一天好日子……
她早该认清事情,属于她的,永远只有自己的母亲和弟弟。
她那遥不可及的月亮,终究只是她光怪陆离的梦。
因为追逐这个梦,她连累了顾不弃,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到如今,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她什么都没有了。
忽然剧烈的疼痛席卷了她整个胸腔,仿佛有一只手探进来,狠狠地揪住她的心脏死命地往外拉扯。
她死死抓住近前的人,哭得声嘶力竭。
“冷九章……”
“我好疼啊……”
冷九章紧紧拥住她,这是最好的趁人之危的时刻,可他只是抱着她,什么也没做。
——
就在双唇即将接触的瞬间,陆渊仿佛有所察觉,猛地惊醒过来,紧张仓促地看向门口。
然而门口什么都没有。
简瑶愣了下,被陆渊这一推,意识也瞬间清醒。
她顿时尴尬无比,“是、是陆渊啊,我还以为我又梦见了你哥……”
她声音一顿,发现陆渊的神情很不对劲,还以为自己吓到了他,忙说:“对不起啊,我、我认错人了,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
陆渊嗓子又紧又哑:“我知道,没事。”
他狠狠撸了下头发,莫名的心头发慌,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消失了。
无端的令他感到心神不宁。
他忽然想起昨天顾潋滟那通电话。
她当时好像……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