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所有人都重视你。”
“娘倚重你,村里长辈夸你有出息,我们这些兄弟就什么都不是。”
“家里所有事都是你说了算,可要是公平就罢了,你呢,什么都想着自己,读书也只供你自己。”
陆老三将心中所有不满的情绪都发泄出来,面目狰狞着,双耳通红,说道激动处,拳头都忍不住挥舞。
“当初我明明能继续读书,可你跟娘说,我没天赋,没耐力,家里负担太重,让我辍学,可是你自己却吸一家人的血,你这个虚伪的小人。”
陆君行被亲弟弟指着鼻子骂,神情平静,在对方挥拳过来,也丝毫不闪躲。
“那你想要什么?”沉默半晌,男人开口。
如墨般的眼眸中是空寂的荒野,声音仿佛大漠中的沙尘,被烈日曝晒、被风唳侵蚀。
“我要你的一切,你能给吗?”陆老三讽刺一笑,指间点着男人胸膛,挑衅道:“像你这种伪君子,舍得吗?”
“舍得。”陆君行声音轻淡,陆老三却愣住。
可还没有反应,男人又说,“但我不会给你。”
“哧。”陆老三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这不是虚伪是什么。”
男人沉默着,没有辩驳。
线条分明的下颌徒生虚影,高大的身形多了些锋利,却又像是故意筑起的护甲。
陆君行越过陆老三,背对着身子顿了顿,右手拳在身后,一言不发的离开。
兄弟阋墙,除了幸灾乐祸的三大爷,没有人愿意看见这样,可这劝和促谈也要掌握时机。
族长给村长使眼色,村长还在瞪三大爷,三大爷又去瞥族长,三人兜兜转转,将自己绕在里面,就是没有人真正行动。
周娇娇在村长家里等陆君行,因为自己的家租给了猎户,现在是他们在住。
她去看过,房子被保护的很好,猎户家的儿子说上了邻村的媳妇,父子俩说话间带着对新生活的向往。
村长媳妇带她十分热情,还让女儿陪她说话。
“去,跟你娇娇姐好好学学,以后嫁作妇人,就要像她那样经营生活。”
村长女闺羞羞答答又扭扭捏捏,躲在她娘身后不肯出来,惹得妇人直点她脑门,说没出息。
两人正说着话,陆君行回来了。
几人连忙停了话茬。
村长媳妇朝后看去,没有看见老头的身影,“老大回来了,快歇歇,今天就别走了吧,晚上在家住一晚,明天一早,让你叔送你们去镇上。”
周娇娇抬眼,男人目光幽深,却没有焦点。
她替陆君行拒绝了邀请。
回去的路上,还是夫妻俩,不过牛车上的物品比来得时候更多,有村长送的特产,还有一些认识的,不认识的,都送了东西。
“相公,你看这个,不知道是谁送的,手艺竟然还不错,该让给陈梅带个话,做好的东西可以送去店里,也是一份收益。”
周娇娇习惯性的将手中花布鞋递给陆君行。
男人视线从远处移转,落在布鞋上,伸出手。
周娇娇目光一凝,捉住男人的大掌,“相公,手怎么伤了?”
男人的手心处几处月牙的血痕刺眼,周围红肿了一圈,伤口处还在不断冒血珠。
她从怀中抽出手绢,覆上去,恍然间明白过来。
两人一路无话。
直到回到镇上,牛车停在店门口,周娇娇接过缰绳,转头问道:“相公可还好?”
男人面色早已恢复如常,身形不损,气骨不灭,幽深的眸光如寒潭渊海,视线落在女人身上,声音低沉却温润,“还算过得去。”
周娇娇听罢,摇头轻笑。
而另一边,陆老三回到家中。
刘秀前几日就生下了孩子,夫妻脸倒有骨气,生孩子带孩子全都自己来。
陆老三倒是没什么,可就苦了刘秀,坐着月子,每天晚上爬起来照顾孩子,冰水洗尿布就算了,还得照顾男人。
一日三餐不能少,男人得衣服也得洗,因为坐月子,陆老三嫌晦气,搬去了另一件房子,刘秀干活得量又增加了。
可男人当初对她承诺得东西,到现在一点尾巴都看不着。
可刘秀已经等不及了,短短一个月,她的面庞迅速衰老,怀孕时孕期斑到现在还没有褪下去,原本身材还算羸弱,可如今除了四肢,肚子脸都发福了一圈。
她看着河水中倒映的自己,都觉得嫌弃,又如何要求男人为她停留。
刘秀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弃。
再面对陆老三,她实在没什么自信,越来越沉默,头也越来越沉重,此时见男人一回家就将自己缩进屋。
她连敲门的勇气都没有。
半晌,陆老三终于出来,可刘秀面色却更加难看。
她腿一软,指着对方悲伤的包袱,嘴唇一张一合,“相公,你要去哪?”
陆老三扫一眼刘秀,想起今日在村长家里见到的周娇娇,那女人,曾经是十里八村最漂亮的,如今也是全镇最会挣钱,最有能力的。
他的妻子,应该是那样的才对。
陆老三眼中闪过嫌弃,嘴上却尽量缓和语气,“娘子,你在家好好照顾闺女,我要出去闯荡。”
“老天太不公平,让我一辈子制于人下,可是凭什么。”
“我就不相信,这是世上这么大,我就找不出一片天空下没有他陆君行。”
“你放心,等我闯出功绩,一定来接你和孩子。”
说完,竟也不顾刘秀的阻拦,大步离开了家,背影都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刘秀难以置信男人就这么走了,她瘫软在地,眼神空洞。
半晌,忽然不顾形象的朝天嘶吼,哭的肝肠寸断,撕心裂肺。
哭够了,她抹抹眼泪,爬起来,腿上沾了一层厚厚的黄土,也不去管。
她走到陆老三的屋子,翻箱倒柜,表情却越来越绝望。
没了,都没了。
家中所有的箱子都空空荡荡,男人竟然一个铜板都没有给她留下。
哗啦!
东西都被她摔在地上。
柜子里空空的,连一点值钱的都没了。
她摊在地上,神情空洞,麻木。
半晌,抱头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