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太太看看眨眼间走远的一大一小，气得又骂了起来：“这个天杀的封嘉懿，要死不死的，天天整这一出。整天麻烦我们老唐，饭都不让人吃完……”
唐秀妮唐子晋姐弟两人，对视一眼，继续默默吃饭。这种情况他们已经都习惯了。
路上，唐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可是山路走得很是溜头。
他边走边问：“嘉懿怎么了？怎么突然晕了？发生什么了？”
封老太太疾步跟上，抹着泪道：“还不是前天落水着了凉，昨天咳了一天，今早一看人就晕倒了。我一摸额头，烫得都能煎鸡蛋了。”
唐安寒一路小跑，跟在两人身后，想着这个‘嘉懿’怕是身体底子不太好。不然，八月的天，下河游个泳不至于会烧成这样。
不过，具体情况还是要见到人才能确诊。
路上没再人说话，只是抓紧时间赶路。
虽说两家人一个在村西头，一个在村东头，好在相隔不是很远，没一会儿就到了。
来到封家，唐老爷子就马上给少年把起了脉。
“风寒入侵肺腑，高热之症。得先把他的热度退下来，我先给你抓点药，先喝着。至于他的旧疾，这次是被连带出来的。莫急，我给他扎针。”
封老太太连忙应着。等她接过唐老爷子的药就立马去煎了。
唐老爷子把这个少年扶起来，脱下他的衣衫后，便拿出针具开始下针。
唐安寒本想悄悄把个脉，她那鬼鬼祟祟的小动作被唐老爷子一下子看到了。
“咦？安寒你怎么来了，快点出去。这么大了，也该有男女之防了。虽说他是你以后的相公，但现在还是要遵循礼制的。”
唐安寒作为一个医生多年，男女之防早就看淡了，一切肉体对她来说都跟块猪肉没什么区别。
不过，她被‘他是你以后的相公’给惊了一下，愣神间，就被唐老爷子推出门了。
等她回神想再进去时，门毫不留情的bia叽关上了。
她长吐一口气，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个小哥哥是自己的未婚夫？
自己也就十三岁，这个小哥哥在怎么看也不像是成年了……两个人才多大啊。就订婚了？
算了，这个不重要。
唐安寒把思绪拉回正道，从自己扫过的这几眼可以判断，这个封嘉懿绝对有先天疾病。不然，脸色不能是那样。不过，他在发热，这么辩证有点着急了。要是能多看看就好了。
等唐老爷子扎完针打开门，封老太太药也熬好了。
她把药端进去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满目担忧的问道：“嘉懿怎么样了？”
“估计一会儿就该醒了。等他醒了，你把药给他喝了。如果热到了下午热还退不下来，你再去找我。”唐老爷子把针卷好，放入药箱。
“唉……这个孩子我养了他这么多年，不是亲孙子也胜似亲孙子了。他的命比我重要多了，如果他真有个万一，我还活着作甚！”说着说着封老太太又哭了起来。
唐安寒眨着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本想再次偷偷过去把个脉，听到这话愣了愣。咦？这个小哥哥也是被人丢了的吗？
就这一晃身的功夫，唐老爷子又逮住了她。
唐老爷子无奈，“安寒，莫闹，嘉懿生病了。不能陪你玩。”
封老太太红着眼看向唐安寒，摇摇头，叹气，“这个丫头，命格真的是……”
她顿了顿，像是把什么不能说的咽了下去，“那么好吗？真的可以给嘉懿带来好运吗？这都多少年了，嘉懿的病一直都这样，一点好都没见着……当初那个老道士该不会是骗人的吧？”
“行了，那位大师没必要骗我们。他说的话都是对的。都到这一步了，还能怎么样？没有退路了啊……”唐老爷子感叹道。
“当初她把我们送到这里，说时机到了再接我们回去，这都这么多年了，再这么下去，我怕她见不到嘉懿最后一面了……”
“别这么说，嘉懿福大命大……”
被自己爷爷抓住箍在身侧的唐安寒没法去把脉，只能听着这两个老人家聊天。
不过，这两个人说一半留一半的，有些让人听不懂。
这两个人以前是认识的？他们是什么关系？是谁把他们送到这里来的？
而且，这个‘ta’又是谁？难道是封嘉懿的家人？
唐安寒现在了解到的也就是自己跟这个小哥哥订婚，是因为曾经有个道士说自己可以给他带来好运。
带来好运？如果是指自己能把他治好，那这个老道士也许不是骗人的。
不过，还是需要把脉才行啊！
没多久，封嘉懿就醒了。
他缓缓睁开眼，未语先咳，“咳咳……奶奶，唐爷爷，咳……安寒也在啊……咳咳。”
唐安寒听着这个撩人的声线，耳朵有些痒痒的。这么低沉磁性又带小勾子的声音出现在一个长相俊美的小哥哥身上。真的……
唐安寒作为一个颜控加声控，要不是作为医生的职责束缚着她，她一定会上去嘘寒问暖的。
她本来没特别注意封嘉懿的长相，毕竟一个烧得红呼呼的人也没什么可看的。可是等他睁眼的瞬间，那水润的眼睛，微垂的睫毛，仿佛给整个人打了一层蜡。亮得整个人都在发光。
“先别说话了，喝点药。”封老太太端着药碗上前想喂他。
封嘉懿稍稍侧身躲过了，“咳，还是我自己来吧……咳咳……哪能让奶奶伺候我一个小辈……”
封老太太知道拗不过他，便把碗给了他。
唐安寒看的认真，也就注意到了封嘉懿那苍白细长的手指，跟指尖那点淡淡的绛紫色。
她的心咯噔一下，视线缓缓上移，落在了那正在一勺一勺喝药的唇上。深红中透露着一点紫。
唐安寒本来还能活跃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她那婴儿肥的小脸也慢慢板了起来。
通过这个小哥哥唇色跟指尖透出的颜色来看，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发绀型先天性心脏病。
一般来讲，先天性心脏病病人生长发育差、消瘦、多汗，还会有杵状手指脚趾等症状。
不过封嘉懿的手指修长，体型正常，可以通过上半身看出他的个子不矮。
而且，他还好好的活了这么多年，那就证明他的心脏病应该是属于左至右分流类的。还不是那种特别严重的。
但是，不管以前严不严重，他现在已经出现血液分流了，那就证明情况不太妙了。
唐安寒想的入迷，可惜，唐老爷子收拾好药箱准备离开了。
“走了，安寒。对了，嘉懿好好休息，放空思绪，切莫多想。”唐老爷子道。
封嘉懿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好，谢谢唐爷爷。”
“喝完药快休息吧。”说着，唐老爷子便转向封老太太，“有事记得立马去寻我。别送了，照顾嘉懿吧……”
……
唐老爷子领着唐安寒往回走去。
“安寒啊，没事不要出来乱跑。太危险了。”唐老爷子对唐安寒碎碎念，提醒她。
唐安寒眨眨眼，权当没听到，不出来那怎么办可能，她还不想死啊。
两人回到家，午饭都已经摆上桌了。
唐老太看看两个孙女，没好气道：“都什么时候了才回来？你看看，子晋都饿的坐那不动弹了。再不回来你们也就别吃了。”
唐老爷子笑笑，放下药箱，“行行行。洗手吃饭了。这不是嘉懿的病情又严重了吗，费了点事。”
唐老太太翻了白眼，“哼，一个病秧子，都不知道能活多久，见天的麻烦你。咱们都给出去多少药材了，也没见你把他医好。依我看，就别浪费药材了……”
唐老爷子不满老伴这话，他皱了皱眉：“嘉懿他们是给了钱了，没占便宜。”
“给钱？你以前……”唐老太太话头忽然止住了，不满嘟囔道：“他又不是什么王孙公子，一天天的，净使唤人了……”
唐秀妮给自己洗完手，顺道给唐安寒洗了。
唐安寒眨了眨眼，感慨道：这个妹妹也挺不容易的，原身自理不了，大多数都是她在忙活。
几人吃过饭，唐秀妮跟唐子晋在唐老爷子的监督下开始背医术。
唐安寒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纠结该怎么开口说自己不傻了才显得不那么突兀。
唐老爷子喝完昨晚那副药，觉得这药再熬也已经没有药效了，就把药渣拿出去倒掉。
唐安寒看着老爷子的动作，心里咯噔一声。
唐子晋那个傻弟弟看不出那药有什么问题，可老爷子一看就能发现问题。她有点忐忑，唐老爷子会不会怀疑什么？会不会觉得自己有问题呢？
就在唐安寒心里七上八下时，唐老爷子看到后院篱笆外有一层新的，像是没有熬透的药。
他仔细一看，有大蓟、小蓟、地榆、侧柏叶、白茅根……
这不是凉血止血的药吗？怎么都没煮透就给倒掉了？
唐老爷子一思索，哼了一声，一定是子晋那个混小子，昨天给自己开药首先开了这一副，后来又见不对症才给倒掉的。
臭小子，浪费药材！
唐老爷子拿着空了的药炉回去，坐到两个看书的孩子面前。
他道：“子晋，你在给爷爷把把脉，开副药吧。”
唐安寒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马上就得露馅了。她现在根本就没想好自己该怎么说自己会医术的问题。
忽悠一下不懂行的唐子晋也就算了，唐老爷子行医数十年，自己什么水平，他稍微一留心就能察觉出。
唐安寒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该期待老爷子能把自己认出来好，还是期待唐子晋能把这问题给解决好。
而唐子晋也咽了咽口水，十分为难。昨天晚上自己赶鸭子上架把脉什么都没把出来。开药开对了压根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现在当着爷爷的面，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肯定要被罚抄书的。
唐老爷子可不知道他现在心虚的不行，只是伸出手催促道：“子晋。快点。”
唐子晋偷偷瞄了自家爷爷一眼，只见那老爷子板着脸顶着他，无奈，唐子晋哭丧着脸把手搭了上去。
把脉把了一会，在唐老爷子催促下，唐子晋终于开口了：“那个……脉虚、浮大无力……”
“嗯。”唐老爷子点点头，捋着小胡子，“继续。”
唐子晋又抬起空闲的手擦了擦汗，“脉迟，浮迟寒在表……有力无力皆……皆为寒证……”
唐安寒听着自己这便宜弟弟这个的诊断，心中好一阵唏嘘，就这技术，白瞎了唐老爷子的教诲啊。
唐老爷子停下手里的动作，眯起了眼睛，沉声道：“你再说一次我是什么？”
“那个，那个……迟成结，迟涩则血虚寒……哎呦，哎呦，爷爷别打，别打我……”
唐子晋还没说完，唐老爷子就听不下去了，拿起一旁的戒尺就冲着唐子晋胳膊打去。
“你把脉都没把对，你是怎么给我开药的？闭眼抽签吗？抽着那个开哪个？你都是十三岁了，诊脉都不会，你还想不想学医了……”唐老爷子气得胡子都快飞起来了，满脸都是很铁不成钢。
唐子晋溜得飞快，“奶奶救命，爷爷你别打我了……”
唐老太太见状，这还了得，“老家伙，你干嘛打他，不会就让他慢慢学吗，你这是作甚！”
“就是，就是。”唐子晋溜到唐老太身后，有了底气就是不一样，“奶奶，你快劝劝爷爷，我好疼啊。”
唐老太太反手揽着自己的孙子，脖子一抬，瞪着自己面前的唐老爷子，“你要打他就先打死我！”
唐老爷子气得把戒尺往桌子上甩了好几下，“你你……你以后让他怎么办啊！！”
“这有什么，你是他爷爷，你好好教他不就行了……”唐老太太不以为意。
唐太爷子‘你你你’了半天，重重的往凳子上一坐，“不知所谓！”
唐子晋在自己奶奶身后，对着唐老爷子偷偷笑了一下。
“唐子晋，你去墙角站好，不背完《本草纲目》不准吃饭！”唐老爷子道。
唐老太太还想说什么，被自家老头子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她无奈扭头道，“乖孙，你好好背，晚上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