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夸张吗?”盖勒特这么说着,手倒是配合地拿起魔杖,“幻影——”
咒语被一道青光打断,盖勒特不得不换成防御咒来抵挡,可眼前的妖怪数量庞大,他根本无从判断这道攻击来自于谁。
“该死的!闯祸了!”阿不思低声咒骂,举起魔杖做出备战姿势,他背靠着盖特勒的背,说:“主防守,别硬碰硬,找到机会就跑。”
“了解。”盖勒特回。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阿不思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繁杂的妖术如电光火石般在空中爆破,光是抵挡已经花光了他的力气。冷汗不知不觉间布满他的额头,他瞥见玉藻前正捂着嘴和雪女说着些什么,而雪女点了点头,这让阿不思心中警铃大作。
“小心那个白衣服的,看上去很冰冷的妖怪,她强得不可思议。”阿不思气喘吁吁地说。
“好的。”盖勒特看上去游刃有余。
阿不思这才瞥见他手中的老魔杖,不由得轻笑出声,“差点忘了,你有老魔杖。”
“所以说啊,别怕。”盖勒特冲他笑了笑,“有我在。”
“我可不需要。”阿不思嗤笑一声,余光在同时看见一张朝盖勒特背后飞来的蜘蛛网,他大喊:“除你武器!”蜘蛛网被一瞬击倒在地,将一大片石板路腐蚀得软烂。
“梅林啊……”盖勒特倒吸一口凉气。
“顾好你自己吧。”阿不思沉声说,而后拉住他的手臂,连带着盖勒特一起往后弹跳一大步。
就在他们以为可以逃跑时,才惊觉后路也被一批妖怪堵住。
“狗屎。”盖勒特忍不住骂道,“这些妖怪真是阴魂不散。”
“没事,只要能撑到早上我们就得救了。”
“为什么?妖怪怕太阳?”说着,盖勒特又挡下一道蓝火攻击,可他的皮鞋还是不慎被烧伤了一块,“这好像不是厉火?”
“这是地狱鬼火,小心点。”阿不思将他往自己身边拉,“妖怪不是怕太阳,而是怕封印术。白天到处都是阴阳师。”
“有道理。”盖勒特点点头,“我们现在要不试试大喊两声,看看能不能吵醒附近的阴阳师?”
“好主意。”阿不思赞许,但他紧接着冷脸补充道:“但这条街上全是麻瓜。”
“什么?!”
“我们不就是因此才会来这条街上等妖怪的吗?”
“啧。”盖勒特舔了舔发干的唇,“差点忘了。”
“还记得遁地术吗?”阿不思踱着碎步,再次紧贴上盖勒特的后背,黏腻的衣衫已分不清是被谁的汗水所打湿。
“我了解了。”盖勒特抬头看向已经被拦截去路的上空,他明白阿不思是在说什么,于是腾出一只手去牵对方,“我们数到三……”
阿不思正谨慎地扫视四面八方,他跟着盖勒特一同缓缓开口:
“一……”
“二……”
目光投向上空时,阿不思的金瞳被一袭白衣瞬间占据,他惊恐地睁大双眼,甚至来不及看清来人的面目,只凭直觉感受到一阵逼人的寒气——飞雪与风暴随即满天呼啸起来!
阿不思下意识牵紧盖勒特的手。
是用火神开道还是遁地咒?迅速头脑风暴期间,阿不思跟随着身体本能举起魔杖。
极寒、狂风、冰刀在同时向阿不思席卷而来,他快被冻得大脑麻痹,身体感官在一瞬被放到最大——冰刀将身子割破的痛感无比清晰,阿不思嗅到血肉绽开的腥气,而热血流淌下来将身上的寒冰化开时,又是另一种刺骨的疼痛。
他将魔杖高举过头顶,牵着盖勒特的手未曾放开过。
“火神开道!!!!”
“火神——”
又一波极寒袭来,阿不思没能念完咒语,便看见雪女放大的倾城美颜,她的乌发如泼墨般化在这冰雪天地间。
雪女用衣袖遮着嘴唇,只露出光洁的额头与深邃的蓝眼睛,她轻笑了一声,像风铃般空灵,余音回荡在纯白世界,悠长飘渺。
“雪女袖下,无人生还。”
说罢,她轻轻一挥衣袖,阿不思双目的金色便彻底褪去,他合上眼倒在一层厚厚的白雪中,鲜血从他身下溢出,很快蔓延扩散,红得那么狰狞。
黑夜散去后,初阳慢慢升起来,冰雪却不曾化去,血流也不曾停止……
阿不思毫无生气地瘫倒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他身下的血迹也宛如一滴渺小的红墨。
……
等阿不思睁开眼时,已经是五日后的一个清晨。
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人便是阿利安娜。
“你醒了?阿尔……阿尔?”小姑娘婆娑着泪眼,一遍又一遍轻声询问。
“梅林啊……太好了,真的太好了。”阿利安娜喜极而泣。
“阿……利……”阿不思艰难地开口,声音竟干哑得像枯树一般,他不自知地动了动身子,肌肉的酸疼感与伤口的割疼同时袭来。
“你别乱动。”阿利安娜轻轻按住他,皱着眉解释道:“雪女留下的伤口很难恢复……要不是有小优送给你的福星,你真的就没命了。我把奈菲给我备用的疗愈魔药全给你喂下了,私塾的樱姬小姐也来看过你的病,她说,再过三天,你大概就能下床了。”
“盖勒特呢?”阿不思焦急地问。
“盖勒特?啊,他这几天好像没有来。”
“他那天和我在一起的。”
“什么?!”阿利安娜睁大了眼,“可那天早上,阴阳寮的人只在街上看见了你。”
“不行,我得确认盖勒特的情况。”
阿不思说着又想爬起来,阿利安娜当机立断将他重新击晕,而后长叹一口气,摸了摸脖间的荷鲁斯之眼——又是一轮转动,她闭上眼睛。
属于阿不思那晚的记忆残影在阿利安娜脑海中放映,可她想知道的远远不止这些……阿利安娜拧紧眉头,又将荷鲁斯之眼转动一轮,嘴里喃喃着古埃及经文,明珠在这一刻闪烁起刺眼的光——
一只金光闪闪的老鹰跨越时空飞入五日前的夜晚,盘旋在最高空俯瞰整场百鬼夜行,在密密麻麻的魑魅魍魉之间,鹰眼立刻锁定了背靠着背的两位少年。
就在飞雪满天飘起的时刻,架着纸伞的红衣女孩越过百鬼向盖勒特的方向箭步冲刺而去,精致的花魁盘发在风中被吹散,和服的衣摆与黑发一同向后飞扬起来。女孩原本生得清冷如菊,却在狂奔中咧嘴笑得癫狂,那双纯真的墨眼骤然睁大,红丝布满眼白,面目也愈发狰狞。
就在盖勒特举起老魔杖念出“火遁护身”之际,女孩秀丽的脸蛋开始扭曲,紧接着化作一堆凄厉的白骨张牙舞爪起来。
白骨在蓝色火海飞速起舞,如数把精准刺向河鱼的鱼叉,在同一时间瞄准盖勒特的方向。
盖勒特惊恐地发现自己浑身无法动弹,只有眼珠能够灵活转动,很快,他便被那堆白骨擒拿住。在阿不思倒在雪地的同时,盖勒特也和那堆白骨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梅林啊……”阿利安娜睁开眼,她不受控地大口喘气,心跳不止,“那是什么妖怪啊……”她捂着胸口说。
“完了,完了……”她神色复杂地看向熟睡的阿不思,“盖勒特惹上大麻烦了。”
这几年来,阿利安娜已经能够掌握一些荷鲁斯之眼的‘鹰视’,但她同时明白,自己掌握的只是冰山一角的神力。
透视物体是最简单的,她从得到荷鲁斯之眼的第一天起就本能地学会了。后来,她慢慢开始运用宝物去读一些人心,有时成有时败,时至今日也没有太大长进。
进步最大的反而是洞见过去与未来……但这是阿利安娜生来就有的天赋,她未曾告诉过任何人,因为她对自己的魔法能力并不自信。
譬如初到纽蒙迦德时,阿利安娜便在那花园中看见了纵火的幼年盖勒特,她那时还不明白自己看到的是什么。而盖勒特早就被她当成了自己的第三个哥哥,盖勒特说什么也没发生,那她就选择相信他。
追溯到更早以前的话,那就是母亲去世的日子了。阿利安娜早在三个月前就预见了母亲的死亡,但母亲告诉她,这只是一个噩梦。
而随着默默然的逐渐失控,年幼的小女孩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个梦,从那时起,她发疯似的想要抵抗命运,她不再去预言中的那个房间,刻意避开所有预言梦中出现过的物品……
她记得那时总有一个声音告诉她:死亡并不是终点。
有一天在与荷鲁斯神对话时她惊觉那道声音竟然和荷鲁斯的声线极为相似,阿利安娜惊讶地看向荷鲁斯,而对方只是微笑着冲她点点头。
“死亡并不是终点,你的母亲现在过得很好。”荷鲁斯说。
阿利安娜还想问些什么,而荷鲁斯已经化作一阵暖风离去,只留下一句:
“放下吧。”
人们总以为与神对话便能参透宇宙的真理,而阿利安娜知道这并非如此。
神明的话从不说明,就如同他们留下的预言那般晦涩,荷鲁斯神说的每一句话都需要用有血有肉的生活来渗透和验证。而阿利安娜有足够的耐心,因为她从未想过要一步登天。
“耐心……没错,耐心。”阿利安娜告诉自己,她努力调整呼吸保持平静,“我可以处理好的。”
她收起思绪,为床榻上病恹恹的阿不思施下睡眠咒,再向座敷童子们嘱咐了一番才安心离开。阿利安娜想,至少在阿不思尚未彻底好转的三日里,轮到她来担起这份责任了。
根据阿不思记忆中汲取的线索,阿利安娜先是找到了维克托的住处,无论如何,她也想要碰一碰运气。
尽管她也觉得不切实际,但万一盖勒特也脱身了呢?
只可惜盖勒特的确失踪了五天,而维克托才更是那热锅上的蚂蚁。阿利安娜来的正巧,碰上了维克托该续房费的日子,走投无路的维克托只好跟着阿利安娜暂居于阴阳私塾。聪明的女孩没想到,此行非但没得到想要的喜讯,还给自己找了个麻烦回来……
想要找一个被妖怪带走的人谈何容易?阿利安娜很快就没了头绪,即使有宝物傍身,独当一面也相当困难。
她只好寄希望于当地的阴阳寮,好在作为远道而来的贵宾,阴阳寮的官员们很快提前接待了她。
这些日本阴阳官僚们说起话来真真是滴水不漏,满嘴官腔,一听闻失踪的巫师与霍格沃兹并无关联后,处理态度也逐渐成了互相踢皮球的模式。
中途有几位热心的阴阳师展露了一些同情心,想要帮助阿利安娜处理此案,但也被同事们劝了回去。
临走前,阿利安娜带着满腔愤怒准备离开,她以属于老鹰的绝佳听力窥听见几位阴阳师的窃窃私语:
“又不是英国来的贵宾,谁会管啊?疯了吧?”
“是啊,最近玉藻前的百鬼夜行频频出现,这可是老祖宗都压不住的妖怪。”
“就是说啊,上面不给指令,我们上赶着送死作什么?”
“诶,你说,上头不会真的派我们去救人吧?”
“应该不会吧,又不是霍格沃兹的教授或学生,一位旅客而已。”
“还是个外国人,应该不至于。”
冷静……耐心……冷静……耐心……阿利安娜强压下怒火,在心中反复自我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