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是第一批识破幻象的巫师。”
“但是从这扇门里活着出来的只有一位。”
美尼斯的两句话将盖勒特推至一个诡异的情绪高涨点,他感到血管里有热浪沸腾,兴奋和雀跃几乎要把他吞没。
超群的魔法才能、智慧、预言,所有的不凡都在盖勒特出生时分将他推向了无人之巅——一个孤独的、寂寥的山顶。
唯一能让盖勒特感到恐惧的人在他离家出走后的第三年意外病逝了,失去母亲的那个夜里,他站在雨中拥抱狂风、酣畅淋漓地大笑。最后系住他的绳索断了,世界于盖勒特来说,从未知的汪洋变成了任他打捞的鱼池。
无聊,盖勒特的人生无聊透顶。魔法像三岁小孩的游戏,巫师与麻瓜也不过是棋盘上任他摆弄的棋子,人生早就没有任何难度了,他渴望更刺激的、更未知的挑战。
百无聊赖的人生终结于那个预言梦——身着黑袍的巫师们如蟑螂般渺小又密集,他们高喊着盖勒特·格林德沃这个名字,而他站在那个顶峰。盖勒特知道这个世界已经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他。
于是他很快决定离开德姆斯特朗,他需要集齐三件圣器,学校只会延缓他征服世界的进度。
被宣布开除的那日,他的追随者站满了整个学院的广场,任由校长怎样怒吼训斥也无济于事。最后盖勒特朝天空发射一颗礼花,蓝色烟火炸开了那个乌云天,黑压压的人群也跟着散去。
“梦想与自由会让我们重聚。”
他说完便在此起彼伏的呼喊喝彩声中鞠躬退场,仿佛一场精彩绝伦的戏剧落幕。
阿不思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意外,这个红头发的爱尔兰男孩能听得懂他说话,甚至能为他的理想添砖加瓦。他像是在末日空城中第一次找到同类的人,阿不思的一言一行都能够刺激他麻木的神经。终于,在兴奋感堆积到了巅峰的某一刻,盖勒特激动地冲上去抱住他,他们的第一个吻充满了血腥味,他的急切撞破阿不思的嘴唇,而对方却给他同样激烈的回吻。
他们相拥着倒在两排书架之间,他扔掉两本碍事的书册,触上阿不思滚烫的皮肤,低笑和喘息揉杂在一起,他知道这世上再没有更好的人选。
然而,这一次轮到盖勒特做那个不明白的人。
阿不思永远走在他的计划外,可越是抓不住他,盖勒特就越是沸腾——是一种近乎疯狂的、震怒与快感交织在一起的刺激,令他想起那些在地牢度日的夜,高跟鞋踢踢踏踏的声音……
而眼前的金门又一次调动他的血液,这次,阿不思也站在他的身边,盖勒特从未觉得人生如此有趣过。
“那很快就不止一位了。”他对美尼斯说。
阿不思将盖勒特的异样尽收眼底,“盖勒特,可你的魔杖断了……现在的情况对我们不利。”他从大衣内兜里掏出那根折断的破树枝魔杖,一脸愁容,“而且阿利安娜——”
“用备用的就行。”盖勒特打断他,嘴角愈发上扬,他掏出另一根魔杖,“那根旧的就扔了吧。”
“在这种关头,不用自己的命定魔杖,不会太草率了吗?”阿不思拧紧眉头。
“我没和你说过吗?”盖勒特偏了偏脑袋,“我的命定魔杖早就没了,这根是我自己做的。”
“什么?”阿不思错愕了一秒。
“怎么了?”盖勒特轻笑,“你害怕了?”
“我是担心阿利安娜。”阿不思板起脸,“我至少得安顿好她再行动,而不是留她在一个陌生国家的旅店中。我们得先回去一趟,盖勒特。”
见盖勒特仍不发言,他又循循善诱道:“我们已经知道了如何来这里,不是吗?我们只要——”
“再来一遍,再过一遍刚才的幻境?”盖勒特反问他。
“是的,怎么了?”
“我不愿意。”盖勒特沉下脸,“我不懂你在害怕什么,难道你对自己,对我没有信心吗?”
“这不是信心的问题,盖勒特。”阿不思揉了揉太阳穴,“听着,我明白,你作为独生子很难理解我的处境,可我的父母都不在了,现在我有义务管好阿利安娜,你能尝试着理解我一次吗?”
“这和管不管阿利安娜有什么关系?”盖勒特的口吻也激动起来,“走进这扇门,拿出荷鲁斯之眼,这有多难?”
“你为什么总是把一切都想得这么简单?你没听到美尼斯说的吗?”
“那你又为什么总把一切复杂化?!”
“呃……”美尼斯忍不住打断道,即便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从语气中也能判断出一二,“都怪我,孩子们……事实上,上次从里头出来的那位先生——”
盖勒特全然不顾美尼斯说了什么,只是更大声地向阿不思表达自己的观点。
而阿不思却努力想听清美尼斯的话,一边呵斥盖勒特道:“喂!美尼斯在和我们说话,你能先消停会儿吗?”
“你管他说什么?我们俩得先把话说清楚!”盖勒特大喊。
“呃,孩子们,能听我说一句吗?”美尼斯无力地插话。
“美尼斯想说几句,你没听见吗?”阿不思因愤怒而涨红了脸,“你总是这样!永远听不见也记不得别人说的话,你懂得考虑别人的感受吗?”
“我怎么不懂?我这辈子的耐心都快被你耗尽了!”盖勒特也气急败坏道,“什么事不是你说了算?你说说看!”
“你想分手就分手,说不理我就不理我,想打我就打我,我什么时候和你计较过?”盖勒特掰着手指细数这半年来的委屈。
阿不思如鲠在喉,眼眶也被怒意熏红,片刻后他才颤抖着问:“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不是吗?”盖勒特平静下来,勾起胜利者的微笑。
“我就不该留下你。”阿不思跟着平复了情绪,他攥紧手中的魔杖,向狼只鞠躬告别后,径直走向了出口。
“你走啊!!阿不思邓布利多!”身后传来盖勒特威胁似的高喊声,“你要是敢走,我就敢独吞荷鲁斯之眼!”
阿不思果真停下脚步,他侧过头来,只露出一只冷冽的蓝眼睛。
“或许你从一开始就是这样计划的,是吗?”
“如果你能拿的走,那就试试看吧。”
“什么?”盖勒特的面色逐渐狰狞,“你给我回来!”他追上去,急切地想要抓住阿不思,而对方却在下一秒幻化成扭曲的黑影。
“阿不思邓布利多!!!!!!!”
怒喝回荡在漆黑长廊,而阿不思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他独自听着那一声声愤怒的回弹。
盖勒特回过头,两只狼就站在不远处,他踱着沉重的步子靠近,“我一个人进去。”他说。
“虽然我很高兴是你留了下来……”美尼斯叹声道。
“为什么?”盖勒特斜眼看他,眉眼间有些不悦。
“因为你更符合预言中说的那位勇士。”美尼斯直言不讳道,“不过……你的恋人似乎很伤心,你不追出去看看吗?”
“恋人?”
“难道不是吗?我也希望你能尽快取出荷鲁斯之眼,但我已经等了千余年,也不在乎这一时了……可不是所有事都经得起等待,比如爱。”
“你很懂吗?”盖勒特偏了偏头,少有的不带挑衅地反问,“爱。你很了解吗?”
“神明曾选择过我,我想,我或许是略懂一二的。”美尼斯微笑着回,“你想问我些什么吗?”
“这就是衡量标准?”盖勒特最无惧神明的选择,他的出生就已经是神赐的奇迹。这样想着,他挑起单边的眉毛,轻蔑地笑了。
“什么?”美尼斯愣了愣。
“没什么。”盖勒特驻足在那扇门前,指尖触上冰凉的黄金,“那么,我要进去了,一会儿见。”
大门被盖勒特推动开,轰鸣声宛如一曲宏重的悲歌,累积百年的尘埃像风沙般飘扬起来。
美尼斯笑着摇摇头,狼尾垂得很低,它朝反方向走去。
盖勒特几乎是在一瞬间被吸进了那扇门里,属于狼的洞察力告诉美尼斯,盖勒特在走进去的那一秒被风暴撞了步踉跄,稚嫩的少年远没有那位先生的从容和强大。
“他真的能带出妮芙吗?”美尼斯看向母狼。
“我更看好哪个走掉的男孩,他有一颗炽热之心。”
“你看到了?”
“是的。”
“你还看到了什么?奈菲。”
母狼顿了顿脚步,它明白美尼斯问的是什么,“我什么也看不见,他们的未来是一片虚无。”
“这真神奇。”美尼斯凑过去蹭蹭它,“连那位先生都不曾逃过你的眼睛。”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率先打破了墓穴内寂静的人却不是盖勒特。
阿不思喘着粗气问美尼斯:“他什么时候进去的?”急躁在那张秀气的脸上显得突兀不已。
美尼斯注意到,他手里握着两根完好无损的魔杖。
“你走之后的立刻。”他说。
“什么?”阿不思瞪大了眼,他鲜少有这样慌乱的时候,他用母语咒骂了一句粗鄙的话,于是头也不回地向那扇金门冲去。
美尼斯想要叫住他,而阿不思却猛然回过头。
“请别忘记我的嘱托!”
“您的孩子,我记着的。”
他们在同时说。
阿不思给他一个宽慰的笑容,他推开那扇门。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