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俊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大闺女,不知所以。
明明二闺女看到朱娴一脸的畏惧,恨不得地上能挖出个洞躲进去。
怎么到大闺女这里,会是种截然相反的态度。
朱娴见大闺女如此护着自己,禁不住鼻子发酸,眼泪险些流下来。她默默做了几次深呼吸,让自己的情绪平稳许多,柔声道:“阿璇,带妹妹回屋里去,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
她不是原主,不需要依附谁,离开周家,少了几个孩子的拖累,她反倒逍遥自在。
可几天相处下来,几个孩子俨然成了她心尖上的宝贝,她可以跟周文俊离婚,可以毫不犹豫地转头就走,唯独舍不得孩子们。
“不,我不走,我不要阿妈离开我们。”这是周璇生平第一次忤逆后妈,为了留下她。
眼看着希望就在眼前,可不能被个小丫头片子给搅和了,周文伯有些急了,作势上前要拉开周璇,“阿璇听话,这是你阿爸阿妈他们的事,没你个孩子什么事。”
小丫头身子轻巧一闪,躲到朱娴身后,周文伯扑了个空。
“大伯您自己也说了,这是我阿爸阿妈的事,您在这里瞎掺和什么呢。”
躲在后妈身后,周璇莫名多了一股勇气,说话都硬气了许多。
“阿爸您有所不知,大伯和大伯娘两人串通一气,把我骗去罗小华家,还想让我给罗小华当童养媳,要不是阿妈及时出现将我带了回来,您恐怕现在就要去罗家找我呢。”
“为了这事,大伯娘还来我家闹过一次,当时好多阿爷阿奶都瞧见了的,他们可以作证。”
周文伯的老脸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的苍白,朱娴见状,心中暗笑不已。
有些话从大闺女嘴里说出来,可比她争论千百句更有说服力,也算这几天没白疼她。
饶是周文伯是自己的亲大哥,这时候周文俊更愿意相信周璇的话,整件事从内到外都透着蹊跷,他慢慢听出了一些问题来。
周文俊已是脸色铁青,狐疑的看着周文伯,等着他如何解释。
来周家之前,罗氏曾教了周文伯一堆说辞,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借着周文俊的手,好好收拾一下朱娴。
若是可以,能将她赶出门更好。
毕竟,在周文俊的心中,周文伯是自家亲兄弟,朱娴不过是个外人。
当年,周文俊能在两人成婚当晚一走了之,就是没把这个婆娘当回事。
他哪里会想到,一个才十岁的小丫头片子,居然如此伶牙俐齿。更要命的是,周文俊貌似对她的话,已然信了几分。
“小孩子家懂什么,休得胡说。”周文伯扯高了嗓子,试图掩饰自己的心虚,“阿弟,你有所不知,我家婆娘宅心仁厚,舍不得阿璇在家里受苦,所以才想着将她过继回去。哪来的什么童养媳,怕不是有些人居心叵测,故意在孩子面前胡邹。”
理智上,朱娴知道不该在这种时候偷笑,可是一听到周文伯说他婆娘宅心仁厚,她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意,只能咬唇强忍。
周文俊的视线频繁地落在周璇身上,发现朱娴因为憋笑涨红的小脸,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某人脸上的笑才终于收敛。
朱娴知道周文伯指桑骂槐说的就是自己,有大闺女这个嘴替在,本来也没多生气的,可莫名受了某个男人的一记白眼,怒火腾地一下被燎起。
“大哥这话说得比唱得都好听。”朱娴冷哼了一声,“我家三个闺女,大嫂若当真宅心仁厚,何不三个孩子一并过继了去,岂会忍心让她们姐妹分离。偏生对阿璇格外关照,是诚心诚意,还是别有用心,大哥应该比我清楚吧。”
朱娴话音刚落,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人群后急促传来。
“周老二,你婆娘是个好人啊,可别被你阿哥虚伪的几句话给蒙骗了啊。”
待来人穿过人群走近,朱娴看到的便是邬大妈一脸的焦急。
要不是她家老头子弄来了个劳什子收音机在家里咿啊呀的唱着,她早该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邬大妈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的,她不停地喘着粗气,冲身后那帮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邻里啐了口吐沫。
“周老大,枉大伙儿平日里都尊称你一声周老师,一丁点为人师表的做派都没有,可把周老校长的面子都丢尽了。”
邬大妈刀子一样的目光狠狠剜了周文伯一眼,讥诮道,“你要真心心疼几个孩子,当初阿娴去你家借钱给孩子念书,你咋会不分青红皂白直接甩门。这会儿子,倒好意思来指责她虐打几个孩子。她们孤儿寡母的,她若是不对孩子们严厉点,以后还不是谁想拿捏就拿捏。”
朱娴在心中暗忖:原主还想着借钱送孩子们去念书,本质也不算有多坏嘛。
周文俊静观了这么久,周文伯在他心中的印象彻底被颠覆。
“阿哥,几个孩子念书的钱,我不是一直都有给你寄吗?怎么……”
尽管朱娴的名字于他来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结果到了嘴边,又觉得烫嘴,只好改口道:“怎么她还要去向你借钱呢?”
众人不禁哗然起来,就算知道周老二不待见新进门的婆娘,对自己生的几个孩子哪有不闻不问的,和着,都是周老大一家从中作梗。
邬大妈说的没错,周老大一家都不是个东西。
朱娴原地呆住了,躲在她身后的周璇,揪着后妈衣摆的手也陡然一松。
母女二人神情皆是一滞,像听到什么骇人听闻一般,落在周文俊身上的目光满是诧异。
什么?狗男人给她们寄过钱?
原来阿爸心里是有她们姐妹的,才不像叔婶们说的那么冷漠无情。
而她们不知道的是,周文俊不仅给孩子们寄过念书的钱,时常还会寄些她们的生活费给周文伯,由他代为转交。
不过这些钱,最后都落到了周文伯夫妻的口袋里。
到了嘴里的肉哪有吐出去的道理,周文伯见现在的场面已经偏离了自己的预想,舆论的风向由朱娴身上转到了自己,他反而镇定了下来。
趁众人不备,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辣椒往眼角一抹,顿时呛得嚎啕大哭。
“阿弟啊,是阿哥对不住你,没能照顾好咱们爸妈,让二老疾病缠身,这才不得已将你寄回来的钱都花在了治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