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去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有短短一瞬。
那汗毛站立的感觉在某一刻突兀消失,气氛中诡异的惊悚也如潮水退去,苍耳立马扎针开耳,那乐声已消,夜空下的月池绿地静谧如常,还能听到暗暗的几声虫鸣。
若不是躺了一地的人,甚至觉得刚才的弦乐攻击只是自己的臆想,不是真的出现过。
现下还能端坐着的只有苍耳了。
她缓了缓,开口道:“我没被追我的人弄死,没被追你的人搞残,却差点被你的琴声搞吐血!”
静默了几息,山石上,一个人影踏着月色飞身而来。
入眼,一袭青莲裟衣,一个俊美的男人。
他落地后走近几步,苍耳被他吸引了全部的注意。
大概是他那净澈如云的气质,清新若露的气息,清静脱尘的神情,还有那浑然天成的美貌……那一瞬,苍耳产生了一种把他打包回圣地的冲动。
所以,她明白了,这是所有君王在遇到美人时,都会自觉产生的一种极为朴素的本能。
她看他的同时,云照也在看她。
互相专注的打量,几息后,云照最先收回视线。
“从东边来?”
“嗯。”
“往哪里去?”
“往西边去。”
两人只简单的对了两句便止住话头。既没有询问对方被追杀的事,也没有装模作样的客套。
没能等来素衣和素二,但此地亦不能久留了。
不管是横七竖八的西土人,还是那两个黑衣死士,都说明这里已经不安全,没回去的人会引来更多的追杀者。
云照不知从哪牵出了两头骆驼,骆驼睁着两双精神奕奕的大眼睛,他将一扇不大的箜篌乐器裹进布包,挂在骆驼一侧,便动身往戈壁沙漠中行去
苍耳等他出发才走,裹着披巾,简装轻骑,缀在后面。
看着是一路同行,苍耳要往商驿去,猜着眼前的男子也是这个打算,两人方向一致。
绕路至此,原本追在后面的人大多数已经去了前面,若再有和昨天一样的死士……苍耳看了看骆驼上挂着的乐器,又看了看云照的后脑勺——这可是个杀伤力极强的主。
“你叫什么名字?!”
苍耳的马艰难的跟在骆驼后面,她大声的喊了一句,就看前面的人偏了偏头,只用眼角余光看了她一眼,然后用内力传音:“沙门称云照。”
自称沙门……竟还是个出家人?!
苍耳瞅着他穿着的青莲裟衣,但他依旧墨发束起不是光头。是带发修行?西土这边信仰和风俗繁多,不了解的情况下不好判断。
“我叫苍耳!”她又喊。
前面人抬手表示听到了,但没回头,依然用内力传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保持体力。”
苍耳晒然,有内力谁都了不起,她喊了两嗓子还真有点干呢。
想到这,她就拿起水袋喝水。
“喝两口解渴就行,路上再没有水源。”
又是头也不回的传音。苍耳依言收起水袋,盯着前面的背影舔了舔嘴唇。
一路安静,除了坐骑的声响,只余一串铃铛,随着前面的骆驼边走边发出清脆的韵律。
后来,苍耳只要在云照身后走着,就经常在脑海划过这幅画面。
那细碎的铃音能将心神引到宁谧之境,从戈壁走到细腻的沙坡,从月池走到商驿小镇,连时间都被影响缩短了距离。
一夜一天的行路,抵达一片常年有水源的绿洲。是常年东西通商形成的流动小镇。
这里已经极有异域特色,稀稀拉拉的灌木,多刺的耐旱植物,聚集的帐篷里卖啥的都有。
苍耳买了两根木棍戳着的甜瓜,递了一个给云照:“请你吃瓜。”
云照笑得极有涵养,表示拒绝。
苍耳又指了指土黄色的一栋小楼,“那去客栈,我请你吃饭住店。就算我……感谢你带路!”
默了默,云照牵过骆驼率先朝小楼走去。
客栈是简陋的,但有房间住,有床睡已经好了很多。
店里菜色也不多,就近采购的肉类和瓜果,还有葡萄味的酒。
“沙门……喝酒吗?”苍耳问他。
云照坐在这土黄灰暗的楼里,就着有些不稳的桌子,依旧干净整洁,像一块完美无暇的温玉。
若不感念那晚琴音杀人,若忽略他一身裟衣,他若是寻常江南衣饰……那一定端得是公子颜如玉,气韵世无双。
云照摇头,不知是不喝,还是不想喝。
果真是出家人?苍耳想着,他看着只有些微西土样貌特色,只鼻梁高挺些,骨骼分明些,应该只是有极少混血。
但这些微混血带来的效果,反而使他看起来美得自成一派风格,那轮廓流畅有致,眼睛深邃迷人,皮肤是健康的微白色。
只不过云照身上总有些飘渺出尘的意味,那双干净深邃的眼睛偶尔目露慈悲,莫不是他修行久了,早已看淡红尘,六根清净?
真是,可惜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