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将军在此。不知何事要大驾寒府?”
卫长临抬手拨开马车长帘,虽只留有半面,但神情已是寒气凛然,凤眼无情,语气甚至直接就可瞬间冻潭成冰。
先令官一见是卫将军,放下手中刀俯身行了个标准军礼,便说:
“见过将军大人,上次围剿金兰庭,将军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此番天钦府前来抓捕锦国细作,卫将军可否让行,让在下带人先查查将军所乘的这辆马车?”
卫长临微微虚了虚眼,“马车上——只有本将军与夫人,先令连这也要查吗?”
祁云闻言,皱眉无语的瞪了瞪卫长临。什么夫人?卫长临的夫人从来都只有他那身怀六甲的孟氏,怎会是他毫无优点的祁云所能承受?
对方转过身来,伸手摸向祁云的上半身。事后两人实际上并未散去余热,所以祁云不禁一阵轻吟出声,声音虽小,但马车外之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
祁云这一声微微带着鼻音,声色婉转动人,恍然一听,只觉确实是女子应有的。
这卫长临究竟是搞什么把戏?
“夫人,莫急,为夫这便来。”
从未听过卫长临如此宠溺的语气的众人皆是一愣,民间常说,这卫大将军哪哪都好,能文能武,简直惊才风逸。但唯一一点不好就是仿若神明高坐一般,威严华贵常人不可近身。谁敢想,竟也有深情温柔之时。
卫长临关下了车帘,又立马换了与方才截然不同的语气,一如千岁寒山道:“此处可没有先令要找的什么锦国细作,若是打搅到本将军与夫人的雅兴,存心破坏与天钦府的关系,本将军可不会心慈手软。”
卫长临顿了顿,
“想必府中暗阁的手段,在朝暮城都应该是略有耳闻吧?”
乔申洛闻言不禁一想,身在江湖,有些传闻中确有提及此事。
这暗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里面折磨人的手段可都是一套一套的,花样百出不说,还附带生不如死的高级赠礼,比天钦府的地牢都残忍几倍。
先令官先是微微一愣,立即汗流至踵,跪地慌张道:“……将军息怒!下官……下官不敢……有扰将军与夫人兴致,实属该死!”
马车里不再回话,周遭骤然一片肃静,无人敢言。
其外的捕快见先令大人都跪下来了,都一股脑的跟随着跪趴地上。
“天钦府与将军府自是毫无嫌隙,关系从一而终。下官愚笨,竟做出这般惹将军大人不快之事,下官……下官立即带众人离府,还请将军大人息怒。”
“还请将军大人息怒!”其余众人也齐喊道。
卫长临帮祁云整理好衣物,贴着对方耳旁说了几句。
祁云闻言,双眼不禁瞪大,疑惑得看向面无表情的卫长临。
先令官连忙退下身来,立即上马,带着天钦府的捕快一溜烟的跑了,看的钟肃几人皆是一愣一愣的。
“并修,带上其余人跟随祁公子,向秦明道而行。”卫长临下了马车,理了理自己的衣衫,站在府门边背手而长立,尊若神像。
祁云一手掀开帘帐,深深地望了那人一眼,也不再多言。
“属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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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入深,林中鸟啼兽嚎不绝。三月虽暖,但草地潮湿漉漉,又是逼近锦国高地,寒气自是不绝。
并修在一旁给马儿喂上了些许粮草,正从另一边走来。
“……”
祁云几人也暂时不分什么位分高低,都围在篝火旁,都安安静静的。只有钟肃恭敬的站于祁云身边,而乔申洛吊儿郎当拿出几颗驻颜丹抛在半空,又接在嘴里发出扎巴扎巴的咀嚼声。
“并修侍卫,不知此处……离锦国还有多远?”
祁云看到前来的朱并修,轻轻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对方坐下。
“……多谢公子。”并修愣了愣,堪堪坐下又接着说:“此处应该是……离朝暮城三百里的凌秋山庄,明日约莫再行四个时辰便可到锦国倾水城了。”
祁云闻言神情一滞,“倾水城?”
他日思夜想的地方,竟如此轻而易举的接近了。
宫墙砖巷寒彻心扉,亲母的魂魄定不会滞留于那处,只有旖旎无限的倾水城才能令她徘徊。
“嗯,祁公子,就是锦国另一方的边城,临靠萧国。”
钟肃见祁云许久未给自己任何眼神与言语,想必先前之事殿下定是将他恨得透透的了。不过一提到倾水城,他与殿下还是有所共鸣的,既然得此不易机会,钟肃毫不犹豫的开口道:“……殿下,淑德皇后原身虽不在倾水城,但钟家还是为皇后留下了一座陵墓,其上碑文皆是属下亲父自刻,用以悼念皇后……生前华光。”
“当真?”祁云望了钟肃一眼,又回忆起马车上种种,不免对他有些无颜。“……算了,我……我不敢去。”
自从五岁那年见过亲母骇人冰冷的尸身后,他便再也不敢前去宫外亲母的陵墓。他总觉得或许躺在榻上的并非他的亲母,只是个假的提线人偶罢了。而他真正的亲母一定还活着,只不过……活在了别的地方。
若是世间可见彼岸,他定毫不迟疑的淌水而去,就算河水将他淹没,困住他的呼吸,他也要不顾一切的向那处奔去……
“殿下……你怎么会这么想?身为淑德皇后的亲生子,应筑礼德,怀重任。殿下既然都敢回锦国争夺皇位,何况如此小事,殿下便要畏缩吗?”
祁云摇头叹了口气,只道:“我是锦国皇室颜面的屈辱,或许同样也是钟家的屈辱……”
祁云微垂着眼,思量了半晌,周遭之人也陷入沉默,不知如何作言。但他很快深深吸了口气,抬起灵动含光的杏眼,一脸坚毅荡然。
“……此番回宫,是为天下太平、稳定锦国局面,再为彻查当年之事,报仇血恨。待我功成归来,方可以无罪之身面见亲母陵墓,只愿亲母上天魂灵能得以安息。”
乔申洛与朱并修闻声都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从未见过祁公子这般眼中带着光的模样。
趋近半年来,只以为他是温柔胆怯的小鹿,却不知他也是坚不可摧的玉石。
“殿下有此壮志,属下定会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