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娇坦然受了这一礼，神色坦荡。
“宋秩，我承认今日救你，确实是有所图。举手施恩，不求你涌泉相报，只希望将来往日你步入仕途也好，为他人幕僚也罢，千万不要与我为敌。”
宋秩一怔，待抬起头时，人已迈入门内，只剩背影。
“二姐，你等等我！”秦婵跟在后面，叽叽喳喳似个麻雀。
秦玉娇笑着任她吵闹。
解决了数个最迫切的问题，她整个人轻松了大半。
申时时分，太医院的妇科圣手御医来到府上。
在仔细给将军夫人沈瑟诊脉检查之后，得出与秦玉娇同样的结论——母衰子弱，只能保其一。
秦玉娇不再抱有侥幸心。
接下来几日，她一边缠着母亲练一些轻松的拳强健身体，一边耐心等着怪医到来。
二月初八，太子府派人来府上问名，取走了未来太子妃的生辰八字。
走了这一步，意味着很快就要纳征送聘礼了。
秦老夫人思索再三，还是请了宫中的教养嬷嬷上门教导。
“玉娇，你性子沉稳，是个有主意的好孩子。如今秦家是多事之秋，你得了圣上赐婚，祖母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秦玉娇换上绣娘赶制
的春装，看着镜子里那个明艳动人的少女，轻轻眨了眨眼。
“祖母，老聃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可见祸与福并非绝对，只要我们秦家上下一心，即便是灾祸，那也可以转为福运。”
秦老夫人得了宽慰，却并没有松下心来，想起远在边关的长子，始终焦虑不安。
“这几日，我总梦见你父亲……他背后遭了暗箭……”
秦玉娇让人收起镜子，走到祖母身边，手指轻轻抚上她的额头按压。
“梦是反的，祖母切勿忧思过重。”
“儿行千里母担忧，你父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祖母怎能不担心。”
秦玉娇心里一动，眉头一皱。
“祖母，你将手伸出来。”
这段时间一直操心母亲安危，却忽视了祖母。
看着祖母眼下淡淡的黑青，秦玉娇不由微微自责。
“祖母没事，何太医上月底才请过平安脉，”话虽这样说着，秦老夫人还是伸出了手腕放在软枕上，任由孙女覆手检查。
辛夷在一旁小声道：“近几日来，老夫人夜里总是惊醒，昨晚醒后更是头疼得许久没有睡着。”
“老夫人怕主子们担心，不让声张。”
秦老夫人听到
后面这句，没忍住重重咳了一声。
“祖母！”秦玉娇不赞同地看着她，“这种事你怎么能叫人瞒着？”
“人老了，毛病就多了，哪能事事都惊扰你们这些小辈。”
“玉娇啊，生老病死是定律，纵使身份再高贵、家产再丰盈亦难以避免。世人大都越到老越怕死，为了转移这种恐惧，于是拼命地在子孙面前作弄。”
“祖母不想自己临老了，在你们眼里成为一个面目可憎的老人。”
“您换手！”秦玉娇听得难受，闷声道。
秦老夫人笑着，眼神有些恍惚。
晚年能有子孙在膝下尽孝，她已胜过无数人了。
“祖母幼年时，跟着你高祖上山采药，也学了一点皮毛的医术。只这诊脉的本事，是怎么都学不会，你高祖说我是榆木脑袋，没有吃这碗饭的本事。”
“那年见到你祖父时，你高祖刚去世不久。你祖父一身伤躺在荆棘丛里，远处还有几个蛮子。我咬着牙将他背到采药时歇脚的山洞里，死马当活马医什么能用的药都灌到他肚子里，居然救活了。”
“却没想到后来一场风寒，就要了他的命，到底是伤了根子。”
秦玉娇默默听着。
祖
母曾说过，身边人的名字都是当时救祖父时用的药名。
秦玉娇眼角微微有了几分湿意，吸了吸鼻子道，“祖母，这要命的重疾往往都是小病小痛引起的。因此平时身子不舒服了，就得立即请太医或者郎中来看，千万不能忍着瞒着。”
“好，祖母记得了，”秦老夫人笑着应道。
秦玉娇收回手，对辛夷道：“将祖母近来吃的保健丸药拿来给我看看，我好给祖母开方子。”
“小姐说的可是朱砂安神丸？”
秦玉娇点头，朱砂安神丸可镇心安神，清热养血，主治心火亢盛，惊悸怔忡。
她记得此药是祖母常服的，每年至少有八个月都在用。
辛夷摇头，“这个药老夫人从去年就停了。”
“停了？”
“何太医说此药不益于脾弱之人，还说朱砂有毒不宜长期服用，老夫人便让停了。”
“那停药之后，祖母用的什么药安神？”
辛夷回道，“是深静香。”
深静香？秦玉娇皱眉，“你去将香拿来，我看看。”
辛夷转身从香盒取出香饼，回到秦玉娇身边。
秦玉娇接过香饼，闻了闻，又用手指碾碎，舔了舔尝其味道。
“二小姐，这
香有问题吗？”辛夷见她表情凝重，心里咯噔一下。
水沉香、蜂蜜、麝香、婆律膏……还有一味是？秦玉娇仔细分辨了片刻，眉头慢慢舒展。
“香里面有夕颜花，此花夜开昼谢，用久了夜里会睡不着。我另写个安神的香方，你让人制来用，这个就先停了。”
香，药嗅也。
香方亦是药方。
夕颜花看似无害，是治病良药，但用在这个香方里，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这制香人的技艺不差，香是从哪里买的？”秦玉娇笑问道。
辛夷见香没问题，方才松了口气。
“东街那边的一家香铺，叫百香阁，里面好多香都是旁的铺子没有的。何太医说这个香对老夫人的身体有好处，便买来当药使的。”
“是药三分毒，香也一样，用久了都会对身体有害。待会儿我再写个药方和膳食方子，咱们先把祖母的头疼之症调好了，惊悸之症自然就不药而愈了。”
秦玉娇从容淡定道。
何太医是位老太医了。
京城上了年纪的老夫人，大都请他诊平安脉。
以他的本事，不会闻不出香里有夕颜花。
那到底是卖香的人有问题，还是何太医另有私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