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拿到金叶子一喜，立即将这些人说过的话重述出来。
刑房主事眼睛因震惊而睁大。
秦婵握紧了拳头，“二姐，我……”
“休要动怒！”
秦玉娇捉住她蠢蠢欲动的手，淡淡一笑，神色辨不清喜怒，随后看向刑房主事，语气带着征询。
“这位大人，可否劳您将这些记录下来，留个口供？”
边说边朝紫陌伸出五个手指，振了两次。
紫陌忙数出十个金叶子，递了上去。
刑房主事看到金叶子，眼前一亮，脸上堆笑，推拒道：“这本是小人分内之事，哪能拿小姐的东西。”
“让大人在公务之时耗费时间陪我们，心中实在过意不去，现下又要为府中私事令大人费心。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大人放心收下便是，将来若再因此事劳烦大人，我等也好上门。”
刑房主事眼睛精芒闪烁，能在京兆尹衙门做从八品的刑房主事，自不是一般人。
秦府和沈家的事，他只听了短短一点，就猜出个大概了。那沈老侍郎看着清雅不合流俗，名声不差，居然让女儿的媵奴谋害亲女与外孙，还想吃女婿的绝户！
由此可见，其人并非良善之辈。
这秦小姐话里的未竟之意
，他也听出来了——万一将来秦府和沈府掰扯官司，他少不得要为秦家作证。
“小姐客气了，秦将军在战场浴血厮杀，保卫百姓，小人敬佩至极。能为将军的家眷效力，是我等的荣幸。”
刑房主事笑着收下金叶子，又当着秦玉娇的面，呼来今日看守的狱卒，分了五片下去，“看到没，秦小姐赏给你们吃酒的钱，以后办事都尽心些。”
狱卒们高兴欢呼，“小的们谢过秦小姐。”
秦玉娇眼底露出深意，微微一笑，“大人是个爽快人。”
刑房主事但笑不语。
秦玉娇问了几句关于母亲的琐碎问题，这才走向主动退避一旁的刑房主事。
“大人带我们出去吧。”
“小姐问完了？”刑房主事笑眯眯道。
“嗯，”秦玉娇点头，道：“对了，还不知大人名姓，如何称呼？”
刑房主事带着她们顺原路往外走，应道：“小人姓冯名清，小姐叫我冯清就好。”
“冯大人。”
秦玉娇语气恭敬地称了一句大人。
府衙六房的主事跟门吏不一样，这些人可是实实在在地考过进士科的读书人，身上亦有品阶。
而京兆尹乃天子脚下的衙门，这里随随便便一个捕快
书吏，背后可能都多多少少有点背景，寻常人得罪不起。
当然，对于秦家来说，这些背景或许不够看，但多个朋友多条路，因言语而与人结仇的并非明智之举。
冯清对这位秦家小姐又高看了一眼，小小年纪便如此精通人情世故，将来必不简单。
正思索着，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大叫。
“贵人救命，冤枉啊！”
一行人都被这声喊得大惊一跳。
“喧哗什么！”冯清捂着心口呵斥，又小心地看向一侧，“两位小姐没惊着吧？”
“无碍，”秦玉娇摆摆手，似被牢中人勾起了兴趣，“你在冲我喊冤？”
“……”宋秩被她的问题噎住了，想起那张纸条还是硬着头皮回道，“是的，小姐，在下求您救我。”
冯清皱眉，劝道：“秦小姐，这人犯了事，无论是否有冤屈，都会经过明府过堂审问，若有冤情，府尹大人会为他洗清罪名的。您不必在此听他喊叫。”
救命稻草就在眼前，宋秩哪肯让它溜走，急忙道：“这位小姐，我是冤枉的。在下千里迢迢来京赴考，十几年寒窗苦读，数月的路途奔波，就为这一次春试。罪名可洗，但盛日不再来，过了二月初九，就算证明
了在下的清白，亦为时已晚了！”
“可这与我何干？”秦玉娇淡淡道。
与你无关你为何要丢纸条骗我？宋秩气得胸口起伏了几下，愤怒的眼神对上对方冷漠中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眸时，火气又降了下来。
他冷静下来，快速地搜刮言语道，“若小姐能救我出去，来日小姐但有驱使，只要不违背律法道义，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可！”
秦玉娇话一出口，冯清先急了。
将她拉至一旁，小声提醒道，“秦小姐有所不知，此人涉嫌谋害同乡，弄得这届考生人人自危。府尹大人碍于形势，打算暂时压下，等春闱结束才会过堂审讯。”
“万一这人是冤枉的呢？”秦玉娇假装没听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满是同情之色。
“我看他衣服料子一般，上面还有补丁，必是出自贫寒之家。春闱三年才一次，他这次进京赶考肯定花光了家中积蓄。如果他是被冤枉的，错过了这次春试，那也太惨了。”
秦婵连连点头，可算逮到了说话机会。
“对啊，二姐，我们帮帮他吧。”
冯清见这二位，一个看似温和深不可测，一个眼神清澈心思简单，暗暗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了
。
“小姐打算如何帮？”
秦婵见自己刚刚说话二姐没生气，便大着胆子道：“当然是替他洗清罪名了。”
何清沉默了一瞬，将案子大致说了一下。
“二月初一那日，尚书右仆射裴攸大人之子裴泷包下十艘花船，邀应考举子在船上饮酒联诗。”
“这宋秩联诗时输给其同乡王蔚，便乘众人不注意，将王蔚推入水中淹死，事后又假装酒困睡着，掩盖罪行。”
“王蔚死后第二日，有人前来报案，说亲眼看到了他的罪行。不过宋秩被抓之后，却矢口否认，说自己没做过。”
“如今他因嫉妒谋害同乡的事已经传了出去，裴泷公子对他在自己办的诗会上作案的行径很是不满，裴府派人传话，说让先压个几日。”
最后一句，才是这个案子的关键。
大楚随前朝改制，从三公九卿制改为三省六部制，尚书省的两个长官，即尚书左、右仆射相当于宰相。
裴家发了话让压个几日，这案子无论是放在京兆尹衙门，还是大理寺衙门，那都是一个结果——拖着。
怕她们听不懂，冯清又补了一句：“等裴泷公子消气，就到审理的时候了。”
牢中，宋秩听到后面，颓然垂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