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的丧事结束之后,左争来到了卿云阁,那是成婚以后,苏禾住的地方。他和苏禾一直有名无实,新婚之夜,他由于被逼成婚,将气撒到了苏禾身上,既然苏禾那么想嫁给他,那他就让苏禾这辈子都要守活寡。那时候,左争直接命人将苏禾的东西收拾好,让管家给苏禾找个地方住,随后苏禾便搬到了卿云阁,从此一住就是一年多,而他也从未在苏禾活着的时候踏入过卿云阁。
夜幕降临,卿云阁里烛光闪动,苏禾去世以后,如意还是一直守候在这里,她心疼她的小姐,每当入夜,如意还是会点起苏禾生前最爱的暖松香,类似于寺庙里的味道,让人心安。房间里有一榻置于窗边,房间的主人生前经常在榻上看书消磨时光,如意点完香,呆呆地看着窗口,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
这时房门被推开了,如意转身,忙擦干眼泪,向左争行礼。“王爷......”如意看着左争欲言又止。
“有事不妨直说。”
如意像是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似的,转身去旁边桌上拿过来一个盒子:“王爷,这是小姐的遗物,平时小姐都不让动,奴婢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奴婢想了想,还是交给王爷吧。”
“嗯,知道了,放着吧,你先下去吧。”
“是,王爷。”
左争静静坐在那里,盯着盒子良久,仿佛他只要打开了盒子就没有回头路了,他直觉这个盒子和他有关。终于,左争叹了口气,轻轻的打开了盒子,里面有一支白玉簪子,去年天苍国来访,宴会上,使者拿出了这个簪子,说是这个簪子是千年玉石经过大师雕刻而成,是在天苍国的国寺里开过光的,据说开光当日,玉簪浑身散发着柔和的白光,且此簪认主,旁人触摸它,手臂会酸麻难忍。这个玉簪的上一个主人是已故天苍国太后,此后,玉簪一直放在盒子里,再也没有人能拿起。这一次出访云澜国,天苍国君也是无意中想到,想试试其他国家是否有有缘人。玉簪之事,当时宴会的很多人都知道,有些大胆之人尝试拿起玉簪,皆失败了。后来,左争不信邪,想亲试一下,没曾想,真的拿起了那根玉簪。当时使臣说,天苍国君有令,如碰到有缘人,此簪就归他了。
左争记得当时他得了玉簪,旁边皆是恭维之声,他为什么会把玉簪给苏禾呢?其实,左争对玉簪是没有执念的,只是那会争强好胜想要试一试罢了。他得了玉簪,转头就看到苏禾欣喜的盯着她看,他起了刁难之意,走到苏禾面前,伸出手,把簪子递给她:“王妃,此簪送给你了。”
苏禾半天没有伸手。
“怎么,王妃不喜欢?”左争的声音冷了几分。
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想看端王妃的笑话,众人皆知,端王妃不受宠。最后,苏禾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接过玉簪的时候,所有人愣住,因为苏禾没有任何感觉,她可以轻易的触碰玉簪。天苍国使臣也没想到又有一个有缘人,连忙道:“没想到,王爷王妃郎才女貌,皆是有缘人,天作之合啊。”那会,左争记得他很烦躁,坐在位子上自顾自喝酒,没有搭理苏禾。左争自嘲的想:“哪里还有天作之合,现在只剩天人永隔了。”
盒子里还有一块腰带,绣着当下流行的图案,构图精美,绣工精湛。除去这两样东西,还有一本书,翻开来,左争才发现,这是苏禾的日志,苏禾把平日不能言说的温柔都写进了这本日志。
“今日我再街上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像天神一样的男子,听旁人说,那是端王爷左争,战功显赫,威名远扬。我站在人群中,远远的看着他,骑着高头大马,身着黑银铠甲,眉星剑目,威严无比。我终于明白母亲以前说的遇到心仪之人的感觉了。”
“今日长公主府设百花宴,送来了帖子,以往我是不去这种场合的,但是据说端王爷也会去,我便闹到了祖母面前,一定要跟着小蓝氏一起去。那日宴会上,我远远的看着他,心里无比的满足了,毕竟那样尊贵无比的人,跟我天壤之别,我太普通了,但是能这样远远的看着他,我就很满足了。看着贵女们在百花宴上崭露头角,展示着琴棋书画,我却只能在一旁坐着,为她们捧场,我没有才艺,受着她们的奚落。其实,我好想告诉端王爷,我的鞭子其实舞的不错,可是谁会喜欢一个大家闺秀舞刀弄剑呢?我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近期听闻端王爷又出征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希望他能平安归来,我会等他回来。”
“这是端王爷出征的第三个月,好想看看他。”
“我知道我生病了,相思病。”
“端王爷回来了,爹爹说,近日皇上有为王爷指婚的想法。这该怎么办?我好想他,想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我有这样一个人,非常喜欢他,问他愿不愿意娶我。我想我大抵是疯了。”
“我今天发现了一个秘密,和母亲的死有关,父亲恐怕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父亲好像知道我发现了什么,他想将尽快嫁出去,他让我去给别人做填房,那人和父亲的年龄相仿。为什么?同样都是你的女儿,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我真的疯了,我知道母亲对太后有救命之恩,为了苏乐和我自己,我私自递了牌子进宫求见太后,跪在太后宫中时,我害怕的发抖,但是我必须博一下,我请求太后将我赐婚于端王。我是真的很喜欢他,喜欢到可以不顾一切。如果能够成功赐婚,嫁给端王后,我可以想办法把苏乐接出来,让他在端王府的庇佑下长大。”
“今天我被爹爹家法处置了,因为我私自去找了太后,坏了他的计划。我的腿好疼啊,左争哥哥。”
“今天父亲气冲冲的下朝回来,带回来一个让我无比兴奋的消息,皇上同意赐婚了。我真的要高兴疯了,我要嫁给他了。但是,我内心十分不安,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我,毕竟我用了那么不光彩的手段。但是我一定会好好做他的妻子的。”
“明天就是迎娶的日子了,我好高兴,我终于要成为他的妻了。左争哥哥,我可以和你白头偕老吗?”
……
“嫁进王府已经一个月了,婚礼那晚,他将我赶出了房间,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是啊,京都那么多人不喜欢我,我的外祖家已经没落,我的父亲也不喜欢我,我是京都有名的刁蛮小姐,谁会喜欢我呢?我搬到了卿云阁,从此这里就是我的家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做什么事,在他眼里都是错的。我为他缝制了衣物,被他扔了出来,我为他准备了宵夜,他也扔了出来。皇家的家宴上,我很不安,很多人我都不认识不熟悉,但是他从来不会顾及我,我只能紧紧的跟着他。我知道,每次在外面的场合,很多人会看不上我,认为我高攀了王爷。事实也确实如此,我是个卑鄙的人,为了自己强迫他人,我曾经以为只要婚后,我努力一些,他会看到我的好,可惜他并没有给我任何机会。”
“我感觉天都要塌了,苏乐也离开了我,他还没有等到我接他出苏府,苏乐出殡那天我无意间听到他们说,苏乐根本不是失足落水,是被小蓝氏的儿子推下去的。我好恨啊,我没有办法为苏乐报仇。”
“我来端王府快一年了,苏乐离开我已经好久好久了,我最近常在梦中看到他,我好想他。”
“明天是中秋节,我终于把腰带缝制好了,我想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再试一试。我曾经听闻,送心仪的男子腰带可以把他紧紧的绑在自己身边。明天我要和他一起去参加宫中宴会,回来之后我要把腰带送给他,我要告诉他,我很爱很爱他,我爱他已经很久了,我想和他白头偕老。”
苏禾从认识他到嫁给他的心路历程都写在了这些日志里,日志里的苏禾曾经对这段婚姻充满了期待,对他充满了期待,可是,最后呢?最后苏禾后悔了,确实一点也没有责怪怨恨他,她只会怪自己,怪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他。
左争的眼眶微微发红,他伸出手,慢慢抚摸着日志上的字,仿佛通过这些字他可以触碰到苏禾,那个女子其实并没有犯什么错,只是她们被错误的绑在了一起。左争当时置气,一是因为被逼婚,二是听闻外面的传言,认为苏禾刁蛮任性,不可理喻。其实,左争并没有好好的去认识过苏禾。
夜越来越深了,左争终是累了,靠着床榻慢慢闭上了眼睛。他拿在手上的玉簪泛着微微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