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家村到白石镇的路途遥远,光走路的话要两三个时辰,加之发生了李二川他们死于盗匪的惨事,村民去镇里的频率骤然缩减。
以前村里想去镇上卖东西或买东西的人家,带上一两个青壮就可以出发。
现在几家结伴都不太敢过去了,血肉之躯怎么抵挡得了残暴魁梧、杀人不眨眼的匪徒啊!
可是村里粮食陆陆续续地收割完,多数村民的食盐等必需品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往年的这个时间段他们早就各自跑到镇上采购物品买粟米了。
盗匪的消息一出,各家怨声载道,心里又害怕又烦躁,他们不可能永远缩在村子里不出去啊。
村长李铁生就想了个办法,先定了一个日子,把想要去镇上的几家集合在一起一块出发,人越多越好,各家男人随身带着镰刀锄头,当做武器以防万一。
许清想去镇上卖红果,拿赚到的钱买粮食,想办法把系统能买的一些东西合理化。
顺便到镇上看看逛逛,虽然有原主的记忆,但就像是在脑海里放电影似的,没有太多实感。
她蛮好奇这古代的镇子是怎样的热闹,反正李家村给她的印象就是简朴原始且贫穷。
记忆里白石镇下可有十几个村子,镇上人口不少卖东西的街道有好几条,她还挺想亲自体验体验古代的市集。
家里孩子多,担心镇上人多照看不过来,这一次就许清自己、李明江还有李全佑三人去镇上,留下李明河照看李长云和李文文。
叮嘱了几句,三人来到村口时,村口已经汇集了三十多人,个个大包小包的。
多数是家里正值壮年的男丁,老人也有几个,混杂着几个十岁左右的女娃,除了许清带过来的大右外,倒没有年纪小的孩子了。
“长根家的二媳妇来了!”
“听说之前受了很重的伤,流了很多血,村长带着大夫来的时候都快没气了呢。
现在看着不挺好啊,瞧那脸蛋红润的!估计就是杨婶子瞎说,她呀都知道就是喜欢说闲话,也不管说的对不对!”
“她家可怜哟!公公婆婆当家的都走了,现在他们一家就她一个顶事的,明江今年十四了吧,那也能帮着养家,就是媳妇不好找哟!”
“谁说不是呢?可是现在世道难啊,粮食不够吃,谁家好过哟!
村里这几年死的人可不少,我现在就想把孙子拉拨大,尽力捱过去。只要他们几个小辈好,叫我做什么都愿意,活着难啊!”
“就是就是!要我说还不如早点改嫁呢,她长得还不错,就算生过孩子说不定也有人会要,加上她不是生了两个儿子吗,有些人家就看重会生儿子这点呢!”
几个看上去六十多岁头发鬓白的老妇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声音也不小,起码许清手里牵着的大右听见了,皱着小眉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握着她手指的小手紧了紧。
李明江刚想过去解释就被许清阻止了,最近接触下来她知道大江这个人做事利落,人憨憨的,心地善良淳朴,还不会吵架。
她都能想象得出他过去嘴笨解释几句,反被几个婆婆奚落打趣的挫败的样子了。
再说那些人只是嘴巴大随便说几句,最重要的是没有骂人传谣。
许清能感受到他们没有恶意,就像前世公园里喜欢八卦闲聊的大爷大妈。她自认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但也没小心眼到不让别人无恶意讨论的程度。
这么几句,不痛不痒的,也没什么。但如果是恶意的造谣骂人,或者危及利益,许清必定会想办法让其不好过。
“清清啊,你别听他们乱说,他们就是嘴巴闲的。等会儿你和我们一起走,互相照应说说话。”陈婶子刚来就听到几个嘴碎的在谈论许清,担心她心里憋屈不高兴,连忙把她拉到自己旁边劝解道。
“我知道,也没放在心上,谢谢陈婶子。”
陈婶子是村里和他们家走得最近的一家,为人热情良善,之前明江明河就是在给他们帮工收麦子,大右因为帮忙捡了几篓麦穗,陈婶子还多送了半斤麦子。
李大年站在陈婶子旁边没有出声,皱纹深深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明江走到他身边打招呼的时候,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满是慈爱地拍拍他的肩膀,像是在看自家的孙儿一样。
唯一的孩子常年不在身边,他们两年纪又大了,做事总是力不从心,稍微重一些的活计都很费力,累得腰酸背痛的。
两家的房子并不在一块,明江家靠近村口里侧,李大年他们屋子在村子内里,但明江时常跑几里路到他们院里帮忙打水、捡材、修屋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从来不抱怨,不索取,默默做事。这些夫妻俩都看在眼里,放在了心里,特别是李大年,他没有亲孙子,但现在李明江在他心里和亲孙子没啥两样了。
真要说他还有一个亲儿子呢,常年不在身边,有和没有也没有什么差别。
哪怕知道儿子一家是想要在镇上赚更多的钱,可如果儿子一家要是真的把他们二老放在心里,也不至于一年只回一趟村里呀。
他们之所以一年能见好几面,还是因为他们两个老胳膊老腿的走上老远去镇上买东西,趁机着急忙慌草草见上一面,一般都说不了几句话,儿子就说有事要忙,匆匆离开了。
这样一比,没血缘关系的李明江对他们可尽心多了,叫他们怎会不喜爱。
“男人都带上家伙啊!
要是真遇上山匪,人不多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别傻不愣登地站着不动,这不是等着别人砍过来吗!
还有大家都机灵点,发现不对就赶紧逃,别磨磨蹭蹭的,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村里人有困难的能帮就帮,我们李家村要拧成一股绳,村里的大家才会过得更好······”
村长李铁生饱经沧桑的老脸上是藏不住的关切与担忧,村里大部分人家多多少少都出了人,要是真遇到什么危险,他们李家村还能维持下去吗?
更别说他二儿子也在其中。可是镇上他们也是不得不去呀,嗐,这世道叫他越来越看不懂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安定下来。
三十多人在老村长满是担心的目光中热热闹闹地上路了,可这三十多人心里就不害怕吗?
他们当然怕,只是比起盗匪出现的不确定性,他们更清楚眼前的状况,家里的麦子他们自己吃不起,留下交税的四成麦子,为了有更多粮食度日,他们得把剩下的麦子卖到镇上换成便宜量大的粟(小米)和铜钱。
那些粟米就是他们接下来将近一年的主食口粮,量是比小麦要多,可也多不到能吃一年的地步。
尤其是这几年收成不好,也就今年好些,麦子成熟的天候好,地里的麦子都能收上来及时晒干,不会因为阴雨天“烂麦场”。
主粮吃不饱,自然会想办法找食物,除了在菜地里种些饱腹的蔬菜,不少村民都进了山找野菜果子饱腹或是进深山打猎,认识药材的就挖药材卖钱。
为了活下去,他们只能选择去赌一个不确定的前路。
不少山路段崎岖不平,大家袋子里筐子里的粮食不轻,走一阵就得歇一阵。
许清家因为没有耕地倒是无负重走得轻松,李明江看李大年陈婶子两人挑粮食很是费劲的样子,二话不说,在没走出村口几步远就将他们最重的粮食一头一袋用扁担挑在自己肩头。
将近四个小时的路程大人都累得慌,更别说小孩子了,那三个九十岁大的女孩子汗如雨下,脸蛋通红通红,但也一声不吭地坚持着,只是偶尔歇息的时候用羡慕的眼神撇几眼从许清背上下来的大右。
大右也不想让娘背他,他都6岁多了,自认是个大孩子了,只是走着走着腿就没力气,后来娘一把将他抱起放在背后。
靠在她瘦弱细小的肩膀上,他就觉得很安心很安心,不知什么时候眼睛闭上陷入了一个十分美好的梦境里。
他梦见爹抱着他,娘抱着弟弟,两个人在院子笑着说话,还有会打他们屁股也会把碗里的肉都给他们吃的爷爷奶奶站在堂屋门口,高声喊他们去吃饭,柔柔的风轻轻地吹,小鸟也在快乐地鸣叫,他们一家都很快乐,很幸福······
一路上都很太平,没有凶恶的盗匪,也没有遇上骇人的野兽,顺利到达了白石镇,让村民纷纷放下了一路提着的心,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
白石镇门口站着两个差役,一个胖胖的眼皮半耷拉着似乎在打瞌睡,另一个瘦瘦矮矮的眼睛细长尖利,看着就很精明。
每人交了一文入城费,在许清交钱的时候,瘦高个撇了一眼没说话,其他时候没什么反应,和胖胖的那个一样没怎么用正眼看进门的人。
“前年的时候小孩子还不用交入城费呢,从去年开始就变了,说是抱着刚出生的婴儿都要交一文,不然就不给进,刚开始就为了这入城费门口吵闹了几天呢,结果最后还不是个个乖乖交钱。”
一进镇门,陈婶子就开始小声说了起来,话语里是明显的愤愤不平。
许清记忆里也有这事,原身和李二川常年在镇子里帮工,对镇子里的事情也多少知道一二。
“未时之前就在这个地方会合,大家注意点时间,过时不候,再晚等大家回村时天就黑了,不安全。
要是有超过时间的不要急着回去,可以在镇子里找个便宜的客栈睡一晚,第二天天亮再回去,回去的路自己想办法,生死自负。”
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站了出来,他肤色黝黑,眼睛很有神,声音也很浑厚有力,是村长李铁生的二儿子李有银。
大家附和了几句,就匆匆分开行事,时间有限,要做的事可不少。
他们到城里的时间就将近十一点了,最晚未时集合也就是得在下午三点前到城门附近。
最多只有四个小时的活动时间。
也不拖延,许清把装着鸡蛋的篮子递给大江,接过他手里的背篓,语气果断地说道:“大江,你带着大右去卖鸡蛋,先去居民多的巷子里吆喝卖,没卖完的话再卖给收购的店家。
我自己去卖红果,忙完了就在集合的这里汇合。这二十文钱你收着,饿了买包子吃或者吃碗面,大右有什么想吃的也给他买,别舍不得饿坏了身体!”
李明江收下了钱,心里却没有给自己花钱的想法,反正从家里带了蒸好的菜饼子,不会饿到肚子,还是省点钱多买点粮食,给弟弟妹妹买点糖甜甜嘴也行。
“大右,娘有事不方便带着你,你就乖乖跟着大江啊,千万不能自己一个人跑到其他地方去。碰到想吃的小吃就和他说,娘到时间会回来的。”许清看着大右眼巴巴不舍的样子,摸了摸他的头。
听到婶婶都决定好了,没有二话,李明江点点头带着大右转身去卖鸡蛋了。婶婶在白石镇待了好几年,对镇子里比他熟得多,镇里也没听说有什么大事,应该不会遇上什么问题。
关于镇上的医馆,许清印象最为深刻的一家是安吉堂,里面主事的老大夫医术高超不说,为人还很公道仁善,每次诊治不会漫天要价。
听说以前县里有富商派人想要高价聘请安大夫入府,被安大夫一口回绝了,说是自己年纪大了,只想要待在故地、落叶归根。
一走进安吉堂的门口,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扬着笑容迎了上来,“您有什么需要的吗?”
“我想和安大夫聊聊,不知安大夫有没有时间?”
许清抬起右手的背篓,放在了少年一眼就能看到的怀里抱住,她没有多说没有立即露出红果,一是红果看上去着实不起眼,二是厅堂里看诊的人不少,人多口杂的容易招来麻烦。
“您稍等,我一会儿给您答复。”少年走进一扇木质花鸟屏风,没几步打开一扇木门,腾腾腾一阵风似的跑了进去。
很快就跑了出来,带着许清绕过看诊的人群,“安师傅在后院,您跟着我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