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桌上镇纸压着的那封薄薄的信封,李静姝下意识愣了一下,复又转头看向了远处山上的那片新坟。
收回视线,李静姝心下微叹。
原先都打算好了玉菲的前程,打算好了怎么和师婆并肩作战的,没想到一朝却阴阳永隔。
李静姝眯了眯眼,对曾家、四大家和吐蕃的恨意也慢慢上来了。
吐了一口气,将心中抑郁排遣出去,李静姝对着信封喃喃自语:“如今我都不敢偷懒了。”
复又低头拿起笔继续赶工。
不远处无所事事的嬷嬷正在观察李静姝。
她来到这里后一直被晾着,乡君要求她只观察,并未分配事务给她。
连日的观察,的确让嬷嬷发现了这家家风的与众不同,不过这与众不同,并不是嬷嬷欣赏的。
此刻的乡君盘膝坐在软垫上,脊背挺直,风仪真的是相当的令人赏心悦目。
嬷嬷虽然觉得乡君气质一等一,但总觉得她过于粗鲁了些,举止不够细腻温婉,有时候堪比男子磊落,失了女子的柔顺美。
李静姝察觉到嬷嬷的持续打量,想了下,停下笔,转头对上嬷嬷的眼光。
嬷嬷对上李静姝那如深湖般平静又莫测的双眼,心中一凛,连忙低头敛袂,双手扶于大腿,以示服从尊敬之意。
“余嬷嬷,适才你一直打量我,可有话说?”
李静姝这一开口,诸女纷纷停笔。
余嬷嬷低着头道:“奴无礼了,适才奴一直在看主母风仪,一时失神。”
李静姝挑了下眉,这回答很官方,明显不实。
此刻李静姝是盘膝坐的,按礼仪来说是有点不雅,不过此处并无男子,也没关系。
她立起右膝,将右手搁在膝盖上,这姿态,更加随意潇洒,但同样地,更显粗鲁了些。
“在我这里,不比宫中,你无须那么谨慎恭谨。”
余嬷嬷显然也注意到了李静姝姿势的变化,微微抽了下嘴角,被李静姝注意到这个细节。
“乡君仁慈,奴记在心中了。”
“别一直奴,这里不同他处,称我即可,你还未学全家规?”
余嬷嬷连忙摇头道:“奴,不,我,我一时习惯了,请乡君见谅。”
李静姝一摆手:“没什么见谅不见谅的,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就好。”
“你观察了几日,可有所得?”
余嬷嬷顿了一下,道:“奴,我觉得乡君家风清正,但就是,礼仪方面,不够细致。”
李静姝点头道:“相比于其他高门大户,的确,我家随意自在了些,不过问题不大。”
余嬷嬷抿了下嘴,大着胆子道:“我原是尚仪局出身,也略懂高门大户的规矩,今特向乡君请示,请允许我教习家中女子礼仪。”
“如果我说没必要呢?”
“启禀乡君,将来家中女郎或者其他女眷出嫁,如果礼仪不谨,恐遭夫家非议不喜。”
李静姝看了一眼众人。
两个女儿,黄素贞母女,林婉儿和奶娘,令姜云烟,青莲姐妹,李安健,静媗玉芳,这几个都是经常跟着自己,受自己影响最大,也最没有时下古典仕女气质的人。
“这么说我的风仪也是令世俗众人不喜的?”
余嬷嬷惶恐,她在宫里早就习惯了谨小慎微,今天李静姝亲切好说话,让她刚才斗胆了些,但李静姝刚才的一番反问,让她流下了冷汗,连忙伏倒在地:“奴不敢。乡君风仪,自是一等一的,我只是担心女郎她们。”
“且起身,你本心是好的,不必惶恐。”
李静姝伸手虚扶。
“之前我说过,你别去整宫廷礼仪那一套,可知为什么?”
“不知,还请乡君解惑。”
李静姝也不问其他女子,因为她们眼界还不够,开口说道:“因为宫廷那一套礼仪最是讲究女子要温柔顺从,以服侍男子为唯一目的,我不喜,亦不取也。”
这里的男子可以替换成皇帝二字。
余嬷嬷心被吓了一下,心道乡君胆子可真大啊。
李静姝看着余嬷嬷,道:“宫廷是宫廷,外头是外头,不一样的。我家女郎,无论女儿抑或女仆、学生,将来都一个样,以自由身嫁娶。”
“连夫家也得她们先点头认可,如此,怎可让她们学那低眉顺眼的一套?”
余嬷嬷目瞪口呆,而其他女子则满脸笑意和崇拜地看着李静姝。
“余嬷嬷,你可听过一句话,叫:妻贤,夫不遭横祸。”
这句话是清朝才出现的。
余嬷嬷摇头,其他人同样也没听过。
“这当家男子,一样有犯错的时候,这时候如果有贤妻在旁,说不得就能阻止改正。”
“我且问你,假如妻子只是一个唯唯诺诺,完全顺从丈夫,没有任何主见的女子,跟一个提线木偶一样,她如何能在丈夫犯错的时候开口阻止?”
余嬷嬷张了张嘴,没法回答。
“宫里,跟外头是不一样的。君主讲究后宫不得干政,外戚不得干政,因此讲究后宫女人柔顺,别那么多心思。”
总之就是皇权太大太绝对,导致对他人的防范同样极其严格。
众人一听就恍然大悟,就是这么个道理。
李静姝指着诸女说道:“我这里出去的女子,她们也会跟我一样,能操持家中内外。”
“她们会有主见,她们的见识和能力,不会比男子差,她们也是人,会有自己的想法主张,是能旺夫旺家的女子,她们不必过委曲求全只能顺从的日子。”
众女很骄傲自豪,因为李静姝说她们跟她一样。
余嬷嬷心里苦笑,心道她们怎么可能跟乡君一样,乡君这样的女子,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个来。
“至于那些古板讲各种规矩的门户,不好意思,他们娶不到我家的女郎。”
李静姝下巴一抬,很是不屑。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