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事情发生之后,苏诺便一直惴惴不安。跑掉的那个人很可能会随时找回来,与陶真住一起难免牵连到她。
回来之后,苏诺回家之后一直宅在家养伤。陶真每天跟没事人一样,捣鼓新的相机和镜头。
要不是这一趟积攒了不少旅游素材,需要花时间整理,她恨不得现在就出去试试相机。
长假结束之前,两个人几乎不出门,基本靠外卖养活。陶妈妈叫她们回家吃饭,但苏诺有所顾忌,便回绝了。陶真也没回去,在家给苏诺做起了“病号餐”。
苏诺猜测着菜式,战战兢兢地吃了几天,好在除了不怎么可口,偶尔咸了淡了或吃不出味道外,没吃出什么大毛病。
窗外的北风呼啸,带走夏日残留下的最后一丝暑气,将时间刮进了一年中的最后一个季节。
北城的冬天即将来临,然而和所有北方城市一样,这个城市的冬天格外长,格外冷。
对于格子间的人来说,感应季节的变化并不明显。他们每天天不亮就上班,下班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对外面的风景鲜有机会品尝和鉴赏。
可陶真是浪漫主义者,每个季节都是不一样的味道,每个季节也都有不一样的意义,但却不喜欢冬天。冬天太冷,最好不出门。
她最近一直在焦头烂额地想题材创新。一入秋,便开始屯粮准备冬眠。
最近她出去多拍素材的时间也多了起来,很少回家,但又担心苏诺一人在家,不自觉变得唠叨了许多。
“诺诺,我明天要出差了,你一个人在家不要太想我哦。”
苏诺听见她的唠叨,扔下鼠标走出房门,“这次去哪儿?”
“遥远的南方。”陶真笑道。
“你一定要锁好门,晚上要检查煤气有没有关好。有人敲门,千万别开。”
她一件件将衣服收拾进箱子,“晚上别太晚回家。要是加班太晚,就让同事送送你。”
她说着说着,突然灵机一动,“可以叫顾晚晴来跟你一起住。”
苏诺坐在她屋里的软椅上,摇晃着椅子,慢悠悠地回答,“知道啦,陶奶奶!我一个人会小心的。”
陶真从小独立自主,两人住在一起,生活上的琐事基本都是她在处理。苏诺则被她调侃是“学术上的胖子,生活中的矮子”。
她的口头禅是,“你说,没了我你可咋办?”
苏诺知道陶真是上次在海边被吓到,担心她。生活在蜜罐里的人,面对拿着刀出现的歹徒,怎么可能不后怕?
只是为了让苏诺不要有负担,陶真事后满脸轻松地开着玩笑。回来之后,也从不提起。
陶真出差后,苏诺整个深秋都是一个人在家。她倒是没让陶真多担心,公司加班是常态,一日三餐都在公司解决,回家也就是睡觉。
只是,每年到这个时期,苏诺便开始情绪低迷,这天周末尤盛。早上,苏诺刚要把手机关机,打算窝在床上躺平一天,却赶上顾晚晴打进来的电话,约她晚上去吃饭。
她本不想去,但又不愿意回家一个人待着,也就答应了,关机睡在床上躺了大半天,才打车来到约好的烤肉店。
“苏诺,来,先喝一杯!”顾晚晴举起一杯清酒,朝苏诺扬了扬后一口喝光。苏诺看了眼斟好放在自己面前的清酒,没有伸手去碰。
“你先吃点东西,别空腹喝。”她将烤好的牛肉放进顾晚晴面前的盘子中。
两人各怀心事,饭桌上的气压低到服务员都不敢过来,生怕被这气氛无故牵连。
顾晚晴只顾着孤酒独饮,顺道在一边端着酒杯担任烤肉技术指导。
她吃了一口苏诺放在她盘子里的烤和牛,突然开口,“你知道么?公司要组织咱们去集训了。”
“恩,听说了,要去半个月。”苏诺无精打采地回应着。
顾晚晴抬眼看向苏诺,眼睛亮了亮,“我听伍彭说,集训地点在师兄家附近。集训结束是个周末,咱们正好可以去玩玩儿。”
不等苏诺没开口说话,她又说道:“听说那边的冬天特别美,有雪松和冰雕。我还没去过呢,咱们去玩玩儿吧?”
她酒意愈浓,也不等苏诺任何回应,半请求半询问道:“苏诺,咱们一起去吧。”
“行!”苏诺笑着答应。
桌子中间的烤肉发出滋滋的冒油声,两人谁也没动,只是呆呆地看着,片刻后,顾晚晴感慨道:“你说,人怎么都喜欢去追逐自己抓不住的东西,就像鱼仰望星空,鸟儿却憧憬大海一样,明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飞蛾扑火。”
苏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情绪这么感慨。她向来没有劝解人的天赋,只能讷讷地说,“努力过了就好,哪怕撞得头破血流,总好过以后后悔。”
顾晚晴听了她的话,笑道:“你说得对,就算不行又怎么样,总好过后悔。”
一顿饭下来,顾晚晴没吃几口,只顾着说话和喝酒,苏诺也没将心思放在事物上,烤出来的成品好与不好都塞进嘴里。
两人的晚餐并没有持续太久,苏诺看时间,陶真差不多要到家了,便告了别,早早回家。
陶真到家的时候,苏诺情绪也没多高涨。
她从行李箱中往外掏出一个精致的点心盒子递给苏诺,“来,姐姐给你带好吃的了,别再哭丧着脸了。”
苏诺打开一看便愣住了,是一盒做成四叶花瓣形状的桂花酥。
是啊!
每年到这个日子,南方的桂花就快凋谢。
看见苏诺直勾勾看向点心的眼神,陶真打趣道:“一个小糕点就能满足,你怎么那么好骗?”
苏诺张口咬上糕点,一股浓郁的桂花香蔓延在唇边。她眯了眯眼,轻声道:“真真,谢谢你。”
“干嘛…突然这么认真?”陶真被她吓了一跳。
“以前每到秋天,我妈妈都会给我做桂花酥。”苏诺低头吃着糕点,眼眶红了一圈,“长大了我才知道,北城是种不活桂花树的。每年秋天,她都会回到南方,采摘桂花,做一罐子桂花蜜带回来。”
桂花蜜能存放很久,她一整年都能吃到香甜的桂花香糕点。
不过这么多年里,苏诺没再尝过那么纯香的桂花蜜。
陶真听着,不由得一阵心疼,伸手抱住苏诺,无言地安慰着她。
她认识苏诺这么多年,从来没听她主动提起过家人。她知道苏诺家的情况是在去她家吃饭的时候,陶妈妈无意间问起,苏诺才淡淡地回答去世了。
她是在大学入学的迎新现场认识苏诺的。
那时候苏诺只有16岁,小小的人影背着一个双肩包,眼神中都带着淡漠,周遭弥漫着生人勿进的气场,倔强又嚣张。
这么多年过去,苏诺嚣张的气焰虽然收敛了很多,但陶真也从没见过苏诺情绪激动,就算是受伤,累了,甚至是生气了,她也只是冷冷的,淡淡的。
苏诺一向能将情绪藏匿得很好,像刺猬一样将自己紧紧地包裹起来,像现在这样红了眼眶,陶真还是头一次见到。
陶真也是偶然间听苏诺提过一嘴桂花酥,所以出差见到了,就毫不犹豫地买了回来,却没想到让苏诺睹物思人,惹起了伤心事。
过了好久,陶真拍了拍苏诺的肩,说道:“等姐姐再培养一下厨艺,以后每年都给你做桂花蜜。”
苏诺虎躯一震,手上的酥皮掉了一地,忙道:“不用这么客气,陶真真。”
深夜,西郊墓地漆黑一片,周遭寂静得可怕。
萧瑟的秋风席卷过树枝上所剩无几的枯叶。
整个停车场中,只有一辆奔驰S65。车是熄着火的,面对着墓的入口,一直停在那里,从天明到深夜。
驾驶座上的余衍霖直直地坐在车里,单手扶眉,眼里全是疲态,周身散发的冷意不输深秋的寒风。
他要等的人,没有出现。
他原本以为今年会不一样,他原本期待会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可一如往年,她还是没来。
这么重要的日子,她竟都狠得下心,不来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