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
马勃既惊又怒,眼瞧着那李牙校正瞪着自己,却哪里还敢再还嘴。
这位县令的宝贝外甥,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堂堂的府尹千金,为何会为一个贱郎中出头。
陈天星却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早先他便打听过,那位新任的府尹名叫作陆玄明,
而在念慈庵的那晚,当他听到陆玉竹的名字,
又旁敲侧击的得知她家住金陵,
且出手极为阔绰时,陈天星就推测她多半与这位陆府尹有着亲属的关系。
便是因此,方才他才会对熊青黛说“还有一线机会”。
正如陈天星猜测的那样,
这陆玉竹果然是府尹的千金,而真正让他稍感意外的,
却是这陆玉竹会是这个节骨眼上及时出现,替自己狠狠的撑起了门面。
眼瞧这马勃失魂落魄的样子,陈天星岂有不痛打落水狗之理,只是当着诸多人的面,不好太过显露。
不过,这一句讽刺之语,也足够把马勃呛得灰头土脸,无言以应。
手臂已断,痛不欲生,颜面又是大扫,
马勃哪里还有脸再耗下去,嗷嗷叫着,忙不迭的便叫手下将他抬起,一干人等狼狈而退。
“马公子走好,有空常来坐坐吧。”陈天星微微微而笑,挥手道别,甚至是客气有礼。
这时,陆玉竹走上前来,问道:“陈郎中,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望你解释一下。”
陈天星能怎么解释,难道能把先前自己被诬入狱,再利用熊青叶花钱翻案的那些事说与她吗?
尽管自己是冤枉的,但这其中仍有诸般见不得光之事,陈天星自无法明言。
略一沉顿,他只是淡淡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我只想问小姐句,你认为似我这般人,像是做那种通敌买国勾当之辈吗?”
陆玉竹眼眸微微一动,她沉默着打量了陈天星几眼,
轻声道:“既是如此,前事我也无心多问。上次陈郎中既答应与我治病,眼下我已履行承诺亲自前来相请,不知可否劳驾陈天星随我走一遭。”
“石某言出必行,当然不会反悔,请小姐且往医馆中待坐片刻,我去稍时收拾一下。”
陈天星遂将那陆玉竹请入医馆中,客套几句,便径直转往后堂。
躲在后院中的三个女人,无不为陈天星揪着一颗心,耳听着外面又是叫嚣声,又是嚎叫声,直听得她们是心惊胆战,生恐陈天星有所不测。
熊青黛心性冲动,几番想要冲出去厮杀,幸赖樊佩兰死死的拖住,劝她一定要听陈天星的话,莫要冲动行事。
尽管嘴上如此,樊佩兰心中的焦虑之情却一点都不比熊青黛少。
在她的眼中,陈天星已是这世上她唯一可依赖之人,上次的牢狱之灾就把她惊得半死,此番祸事又生,她生恐又会重蹈覆辙。
“万一远志有所不测,我可该如……呸呸呸……远志福大命大,定然不会有事,我怎能咒他……”
樊佩兰正心思如潮,忐忑不安时,忽见纱帘掀起,陈天星面带微笑出现在了眼前。
“远志——”
轻呼一声,樊佩兰不及多想,本能的便扑入陈天星的怀中。
只令陈天星心神为之一荡。
见着他安然无恙,头枕着他坚实宽厚的胸膛,樊佩兰喜极之下,眼中竟盈盈泛起晶莹之光。
身后,熊青黛和丁香见着这一幕,不禁都怔在了那里。
那两女人异样的眼光,陈天星看在眼里,他当然知道她们在想些什么。
尽管陈天星也觉当着旁人的面,
师娘与他这般肌肤相触,
如此亲昵之举,似有越礼之嫌,
但见樊佩兰这般欣喜,他便不又忍心将她推开,只纵容着她在自己的怀中喜极而泣。
欣喜过片刻,心情渐渐平伏下来,
樊佩兰蓦的惊觉自己这般举止多有不妥,她忙是从陈天星怀中脱出。
她脸畔红霞尽染,
浓浓羞意尽显于色,却只能佯作镇定,低声道:“远远你没事就好,外面到底出了何事?”
“是呀,方才明明有许多人找上门来,怎的现下忽然又没了动静?”
樊佩兰这一问,成功的缓解了尴尬,转移了那两女人的视线,熊青黛忙也跟着问道。
陈天星遂将昨晚在念慈庵,
以及方才陆玉竹出手斥退马勃之事诿诿道来,只将那三个女人听得是惊喜连连,
熊青黛原本灰心丧气的脸庞,更是渐渐的重新浮现出了希望之色。
“陈郎中,你可否……”
熊青黛欲待想求,陈天星却早已会意,笑道:“你放心,熊帮主的事我会记着。你们且在家中耐心的等候,我去去就回。”
安抚过熊青黛,陈天星又嘱咐师娘谨守家门,
外人敲门莫开,安顿过后,方始拎了他的药箱去往医馆前堂。
“让陆小姐久待,我们可以走了。”
陆玉竹向着内院瞥了一眼,冷哼一声道:“想不到你这小小郎中,家中竟藏着三妻四妾,原来也是一风流之徒。”
三妻四妾?
陈天星怔了片刻方始会意,想来自己方才内院中与师娘她们的说话,为这耳朵伶俐的陆小姐听去,却误以为他家中藏了众娇妻。
他无奈一笑:“陆小姐误会了,内院那三个女子,一个是我师娘,一个是丫环,另一个只是位朋友,在下不过一乡野郎中而已,哪里来的风流的资本。”
陆玉竹那般神色,仍是半信半疑,却又想人家风流不风流的,半己何事,何故多此一问。
“那都是陈郎中的私事,不必向我解释,我们可以走了。”她起身拂袖而去,头也不回。
明明是你先问的,
我只是顺口一答而已,怎地这话说得,
好似我巴巴的要向你辩白一般,这位陆小姐,说话真真也是好笑……
陈天星也不与他计较,当即乘着马车,随着这陆玉竹一同前往其住所。
不到一刻钟,马车便停在了馆驿之外。
府尹大人驾临巡视,
那县令辛夷原本是想把自己府宅腾出来,
但这位陆府尹却以公事公办为由,干脆的拒绝了辛夷的一番好意,一行人住于了县中官驿之内。
此番陆玉竹随父出巡,原本也只是为了散心养神而已,听闻这当涂城外有一座念慈庵,便搬入了庵中静居,并未随父一同入城。
便是因此,那马勃才没能认这位府尹千金。
昨夜自遇上陈天星之后,陆玉竹一大早就来到馆驿见过父亲,说与了此事。
那陆玄明也略懂些医术,
听了陆玉竹转述的一番诊断之词,自也惊奇于这当涂小县,竟然有这等医术高明的奇人,遂是准了女儿去请那郎中前来一见。
入得馆驿,陆玉竹本是想带着陈天星去见其父,
但听下人言,府尹大人正在内室中商讨公事,陆玉竹便叫陈天星在外堂稍坐片刻。
吩咐下人奉上茶点之后,陆玉竹便说去换件衣服,待会再过来向父亲引荐于他。
“小姐请便。”陈天星目送着陆玉竹离去,便闲品起香茗来。
内室只一墙之隔,陈天星好奇心起,便故作随意的晃悠到了墙边,
竖起耳朵想听听隔壁那位府尹大人在说些什么。
忽然之间,他的眼眸一动,墙那边,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县令辛夷的声音。
“陆大人,下官已派人去抓那个通敌卖国的贱民,他绝对跑不掉。”
陈天星嘴角闪过一丝冷笑,这位辛县令口中的“贱民”,想来就是自己了。
“辛县令,本府向来公正行事,并非是本府故意找你麻烦,实是因有人告你包庇恶霸,袒护通敌卖国之徒,这么大的事,本府不得不详加严查。”
接着又是一个沉闷严肃的声音,应当就是那江宁知府陆玄明。
“大人公正严明,下官佩服之极。下官这也是一时为歼人蒙蔽,才会有所疏忽,不过请大人一定不能轻信歼人的诽谤,那些密告统统都是诬陷之词。”
“诬不诬陷的,还是等本府查明了再说吧。”
“是是,大人说得是。”
……
内中那辛县喊了一通冤枉,陪了一番笑脸,片刻之后,辛夷巴巴的告退而出。
他倒退着出来,长松了一口气,抹着额头的汗珠转过身来,一抬头,蓦的瞧见陈天星正笑眯眯的站在他眼前。
“辛大人,好久不见了。”陈天星冷笑着问候了一声。
“陈天星……你……你怎会……”
辛夷一脸惊骇,仿佛见了鬼一般,整个人冰僵在原地,手指着陈天星,结结巴巴半天吐不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