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利斐尔几人往密林深处寻找发光小菇，翡翠和小精灵们则朝托耶庇里斯河前进。
大白天的，不管是掠影村或浮光密林又重新被静谧笼罩，鲜少能发现暗夜族的踪影。偶有人声，那也是来自冒险猎人们。
翡翠还记得昨日伊迪亚带他们走过的路线，这个方向和发光小菇的生长区域没有迭合一起，因此沿路走来，几乎没碰到什么人。
阳光被密集的枝叶层层筛过，落在底层时已经像四散的破碎金箔，沾贴在地面、叶片，或是水潭上。
走了一阵子，翡翠几人顺利抵达被暗夜族昵称为“彩虹河”的托耶庇里斯河畔。
光着双脚、眼上覆着红布的黑发少年已经等待在那，阳光穿过他半透明的身躯，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梦幻感。
在翡翠看来，更像是颗闪闪发亮的人形大果冻。
唔，今天居然是淡淡的苹果香味⋯⋯那自己是不是可以期待哪天也能闻到草莓或梨子味了！
“到目前为止的收获如何？”翡翠直截了当地问。
“没收获。”缥碧微耸肩膀，“我在上面待了好一会，什么奇怪的东西也没看见。你确定这里真的有一只彩虹蛇？”
“确定，暗夜族小公主打包票了。”翡翠忽然上上下下地打量缥碧一遍，“你都说自己是完美的，那红布条能摘下吗？你把整张脸露出来会更完美吧。”
“不、不、不！”玛瑙的脑袋像波浪鼓般地摇，“谁也比不上翠翠完美！”
缥碧的眼睛被遮住，但他可以清楚感应到玛瑙朝自己射来了轻蔑又冷淡的目光。
不过翡翠低头看去，见到的只有玛瑙笑得比蜂蜜还要甜的小脸蛋。
按照原计划，翡翠和缥碧碰了面，就各自再分开寻找，一个划船，一个在天上飞，但缥碧坚持要先跟他们走到放小船的地方再离去。
翡翠不能明白缥碧为何要如此坚持。
就他所知，这个讨厌被人喊“亡灵”或“幽灵”的灵，更喜欢当个自由自在的独行侠，出去就跟丢掉差不多。
直到翡翠瞧见某种沿着河岸生长的蕈菇，它们的蕈伞呈斗笠状，伞顶的突起特别尖锐，表面是清爽的米白色，柄部笔挺，直没土壤。
一眼看去，就像是翡翠原世界的鸡肉丝菇，那可真是美味的代名词。
只要用水汆烫过，撒点盐巴，就能充分享受食材最原始的惊人风味，爽口、鲜嫩、清脆。
但重点不是它们长得像鸡肉丝菇，重点是⋯⋯
它们的香味！
那股令翡翠怀念万分的香味，疯狂地刺激着他的食欲，这下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脚步的方向了。
那个味道，闻起来分明就是令他魂牵梦萦的香鸡排啊啊啊！
“玛瑙，是不是很香？”翡翠用力吸了一大口。
“翠翠最香。”玛瑙坚持己见。
虽然精灵王是个吃货，但他养在身边的三个小精灵对吃反倒都不执着，会主动碰的食物只有晶币。
翡翠加快了步伐，迫不及待地往香味来源处靠近，甚至一时忘了斯利斐尔多次的警告──这里的野菇几乎都有毒，还会对身体与心灵造成可怕的打击。
在翡翠即将一把摘起米白色野菇之际，他的手腕被人无预警地抓住。
缥碧手上一使力，把翡翠拖离了河岸边，连带也远离那些飘散着香气的野菇群。
“那是绿慑菇，一旦吃下，会对所有绿色的东西产生严重过敏，一个半月内都不能放进嘴巴里。”缥碧的手臂看起来细瘦，可力气超乎想象地大。
“一般人不能吃的东西⋯⋯也不能吗？”翡翠心头一跳，连挣扎都忘记了。
晶币不就是绿油油的，要是一个半月都不能吃晶币，心灵上他会觉得很愉快，毕竟那实在难吃得要命；但以肉体上来说，他可能真的会饿死。
“只要是绿的，都不能。”缥碧松开手指。
“走，我们快离开这！”翡翠暂时停止呼吸，好阻断香鸡排的香气，强迫自己加大步伐，直奔小船所在的位置。
翡翠在昨天就先跟伊迪亚打过招呼，后者大方地让他们尽情使用。
思及萝丽塔昨日曾说过，彩虹蛇喜欢漂亮的东西，翡翠一摸自己的脸，那他绝对是最适合来当诱饵的人了。
确定翡翠他们上了船，水面上也不会冒出会散发香味、引诱翡翠上勾的毒菇后，缥碧轻盈地跃上空中，前往彩虹河的另一端巡视。
缥碧一走，翡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艘船得自己划了。
他一拍额头，有些后悔放走劳动力。但想想世界任务期限将至，不分头行动只会浪费更多时间，他认命地扛下了划船的工作。
玛瑙灵活地爬出来，想替翡翠代劳。他低头看看自己迷你的身材，白嫩的脸蛋哀怨地垮下。
想到自己居然没办法派上用场，他忍不住红了眼眶。
“翠翠、翠翠。”玛瑙的眼里盛着雾气，“我好没用，不能帮翠翠。”
“等玛瑙长大就行了，现在只要负责好好吃和好好睡。”翡翠笑咪咪地安慰，“而且玛瑙有帮到忙喔。”
“真的？”
“你的可爱让我充满精神啦。”
玛瑙先是红了脸，接着捧住脸颊，陷入新一轮的烦恼中，“可是我觉得我以后会长很大，这样翠翠要吃我就会很花力气了。”
翡翠只能继续微笑，这话他真的很难接下去。
过往的经验告诉他，要是拒绝玛瑙的好意，玛瑙不会吵闹，只会小小声地抽噎着，噙满泪水的眼睛还会用力地盯紧人，想知道自己哪里不乖。
翡翠暗地叹口气，感叹这真是甜蜜的痛苦。
比起宽敞明亮的外界，珍珠似乎更享受阴暗孤独的空间。她在背包内如鱼得水，丝毫没有要探出头欣赏风景的意思。
即使翡翠特意打开袋盖问了几次，珍珠还是摆摆手，沉浸在关于小黑屋和绑缚的书中世界。
小船在河上驶驶停停，翡翠每划一阵子就会停下来，特意站直，好让潜伏在水中某处的彩虹蛇有机会看见自己闪闪发光的美貌。
一开始，翡翠还让玛瑙在船上自由乱跑，后来怕沿途会出什么意外，就把巴掌大的小人捞了回来，重要的崽崽还是放自己身边最安全。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翡翠抬头看天，又看看依旧平静如昔的大河，压根看不出哪边有大蛇可能出没。他揉揉自己的腰，只觉今日可能要无功而返了。
正当翡翠这么想，不远处忽地虹光一闪，简直像有颗宝石在太阳下折闪出璀璨的光辉。
翡翠连忙放下桨，往船头位置扑去，想好好看个仔细。然而光辉的出现只是剎那，再寻找已无影无踪。
翡翠只能遗憾地收回探出的身子，不过身体刚一动，却骤然僵硬在船边。
他吞吞口水，低头看着如宝石湛蓝的河水，靠近眼前的部分相当清澈，能让人清楚瞧见水中景象。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条色彩斑斓的巨大生物静静蛰伏在他们船底。它的鳞片熠熠生光，在水波荡漾下流转着七彩微光。
红、橙、黄、绿、蓝、靛、紫。
“翠翠。”玛瑙用气声说话，“有蛇。”
翡翠屏住呼吸，把身子再缩回来一点，压根没料到一直在寻找的彩虹蛇居然与他们距离那么近。
它太安静了，静到若不是翡翠不经意地往下扫一眼，恐怕不会察觉到它的存在。
彩虹蛇的躯干比船身还要再窄上一些，长度一时无法估算，从翡翠的方向望去，可以瞧见它的身子由宽慢慢变窄。
翡翠还没来得及思索出下一步行动，船底陡然先有了动静。
他睁大眼，看见蛇身急速游动，原本还瞧不清的蛇尾一下逼近眼前，似乎只要再一个眨眼，蛇尾也要消失不见。
蛇要离开了！
翡翠弹了下舌尖，立刻有所决断。
不管如何，先拦下这条蛇再说，珍珠的防御能力换个方式就可以堵住蛇的去路。
“珍⋯⋯”翡翠呼喊珍珠的声音断在舌尖上，破水的猛烈声响来得毫无预兆，同时小船跟着摇晃起来。
彩虹蛇霍地从河里窜出，跃得老高，在日光下有如一条缤纷璀璨的彩虹，无数剔透水珠从上落下，反射着日光，像极了梦幻的水晶。
翡翠反射性地跟着仰高头。
下一瞬间，那条大蛇蓦然扭转身形，头朝下，尾朝上，蛇口大张，兜头朝小船上的猎物扑了下来。
翡翠只觉自己像在哪见过类似的画面。
黑影跳起，像被钓上的大鱼，紧接着俯冲而下，就和如今的彩虹蛇一样。
除了眼珠，黑影的眼珠应该是⋯⋯
猩红色！
整个过程像在观看慢动作，可实际上这一切的发生不过是剎那间的事。
翡翠只觉自己眼前好似出现迭影，钻出记忆的画面与眼前景象重迭一起，令他一时竟分不出时空。
说时迟、那时快，彩虹蛇张大的嘴巴突然往两侧延展出惊人的宽度。
骇人蛇口将他们连人带船一举吞入之际，翡翠反射性抱紧玛瑙和自己的包包。呼叫斯利斐尔根本来不及，现在最快能找到他们的就只有──
缥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