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拍就不拍呗，不至于重复两遍吧？
任刈撇了撇嘴，三步并两步赶上店员的脚步，问∶“叔，你们是新搬来的吗？”
店面不大，只亮着两只昏暗的壁灯，木质地板踩上去嘎吱作响，堆放了几套散发着陈旧霉味的木质桌椅，后厨依稀传来鼓风机的声音，好在一切看起来还算干净。
任刈大致在写着菜单的墙上扫了几眼，这才发现，这家店菜品的主要食材都是鱼，各种各样粗制加工的鱼。
那为什么不把店面直接装修成海洋风格，到时候连店铺带店员，整个一大型海洋活标本博物馆！
任刈想归想，调侃归调侃，但空空如也的肚子可不允许他此刻再多走一步，本着与小镇邻居友好相处的念头，他扬起笑容，凑近柜台，还想再找机会搭话。
店员立在半透明的食物柜台后，臃肿的身躯在狭窄的过道中小心穿行，“你想吃什么？”
还是个生意人！
任刈挑了挑眉，打好的搭讪腹稿被店员的问话堵了回去，点好餐付完钱后，就立在柜台前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家店里的人一定都是焦躁不安的，跟任昇的情绪不同，这里的情绪十分盈满，就像草原上被野狼围猎的羊群，临死前的最后一次挣扎……
难道他已经进化得能观察鱼的精神状态了？
店员似乎不愿意与他有过多交流，在白炽灯的照耀下，任刈注意到男人好像有皮肤病，依稀能看见耳后生长着多角形鳞屑，边缘上翘，他看着看着，忽然想起这是一家卖食物的店铺。
……
丰富的联想甫一冒出来，任刈的手忽然一阵刺痛，连招呼都忘了打，逃也似地离开了这家店。
在他走出一段距离后，店员才缓缓抬起头，唇色淡薄到近乎透明的嘴咧得极大，凝视着任刈露出一个呆板的笑容。
“找到了。”
回到家坐下后，任刈单手撑着下巴，虽然他平时只要有空就会扎进工作室里捣鼓那些废品，但也不至于连小镇什么时候开了这么一家店都不知道。
太不道德了！
“你怎么了，吃过早餐了？”见任刈一脸郁闷，任昇从厨房里探出头。
任刈这才注意到任昇已经醒了，他叹了口气，愤慨道∶“你知不知道小吃街新开了一家只卖鱼的店，那里面的店员好像有皮肤病，无语死了，恶心死了！”
“哪有那种店，”任昇将盛满食物的盘子放到任刈面前，想了想问∶“你说新开的店里只卖鱼？”
任刈皱眉，嫌恶地将盘子推开，腾地一下站起来，“我得去赶早课了，不然灭绝师太又加我学期末论文字数。”
刚转身走出两步，任刈就被一股大力拽住后颈，随即又有一只手摘下了他“赖以生存”的装备。
任昇的下巴朝餐桌扬了扬∶“我这两天有事要忙，如果你在学校饿晕，我可不想平白无故担上虐待儿童的骂名。”
又拿出那副跟老妈一样的做派，任刈无奈，只好依言坐下，专心对付面前的一大盘食物，他边吃边说∶“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你出门的时候小心点儿，昨晚我搜遍全网，有人推测那些怪物好像都是从西……雾墟里爬出来的。”
“你不是崇尚科学吗，怎么还信这个，雾墟方圆三里都探测不到生命迹象，而且我觉得，你好像要迟到了。”任昇用食指点了点腕上的手表。
宙海科技大学。
元旦假日过后，整个校园焕然新生，处处都是暖洋洋的笑容和久别重逢的欣喜，只有任刈全副武装地狂奔在校园内。
满脑子都是学分的时候，人是能创造奇迹的。
这一点任刈深有体会。
他几乎是踩着八点四十的闹钟走进教室的，偌大的教室内坐满了人，见他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前排的女生都瞪圆了眼睛，一时间想不起来这个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只手的同学是谁。
除了那套寻常的装备，任刈穿着黑色冲锋衣，附有刺青的那只手常年戴着露指手套，他个子高，看起来就像是来做任务的特殊人员。
“诶，这人我怎么没见过？”女生悄悄碰了碰同伴的胳膊，小声问。
女生的同伴翻了个白眼，鄙夷道∶“他你都不认识，不过也是，你也就期末才来一次，他是任刈啊，史教授的得意门生，好像是个重度社恐，常年那个打扮。”
“你是说他是任昇的那个外甥？”
“对啊，不过听说他们的关系一直不太好，见面就吵架，互看不顺眼，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还蛮帅的。”
“别逗了，”女生哭丧着脸，抱怨道∶“你难道喜欢整天对着一个黑色木乃伊犯花痴？”
“笨蛋，去学校论坛上一搜就能找到照片，再说了，木乃伊好歹有神秘感，难道你就喜欢那漏了脸的，跟地里成了精的土豆似的男人？”
“……”
任刈坐在后排掀了掀眼皮，听了这些言论口罩下的嘴角疯狂上扬，他本来就是个笑点低，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差点没憋住，好在有口罩遮挡，才看不到他紧咬下唇忍笑的小动作。
不过回归正点，任刈来学校也不是为了听课，一是学分，二是学校里耳目众多，能收集到不少有关于怪物伤人的八卦。
任刈缩在座位角落，正百无聊赖地等待灭绝师太的到来，一个头戴耳机的男生哼着歌坐了下来。
男生扫了他一眼，刚想起身换个位子，想了想又坐了回来，摘下耳机偏头问∶“任刈？”
任刈正心烦意乱，突然被搭话打断思路，好在他一直自诩记忆力不错，对人脸向来过目不忘，在大脑里搜索了一圈，才不确定地开口∶“林——林砚！”
林砚的眼睛亮了亮∶“你还真记得我！”
当然记得。
上学期发奋图强抢了他奖学金的二货。
高傲的邻居，二货的父母就跟处于求偶期的花孔雀似的，整天仰着头拿鼻孔看人。
任刈点头，端足了不想跟竞争对手搞好关系的模样，将屁股往窗户那一侧挪了挪∶“久仰大名，一表人才。”
一只白得发光的手伸过来，林砚笑得友好∶“别这么冷淡，交个朋友呗。”
任刈礼貌性地伸出那只没戴手套的手，与他机械一般地握了握手。
好不容易熬到艰难的早课结束，任刈皱着眉摆脱了林砚的邀请，他可不想在有限的生命中被人拿鼻孔盯着看。
他刚想收拾收拾去图书馆查阅有关于怪物的资料，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
科技大学在宙海市边缘，临海，偶尔能看到震撼人心的海洋奇观，因此任刈也没有太在意，专心致志地整理背包。
尖叫声再度响起，凄厉的叫声使任刈拿水杯的水一顿。
恐惧……
他急忙转身向窗口跑去，楼下早已乱作一团，尤其是花坛处，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
两个保卫科的大叔小心翼翼地将关着一只长着海螺壳的鱼形生物的笼子拎出人群，海螺壳下的生物似乎在包裹着什么东西蠕动，任刈仔细一看，一股寒意忽然从上至下传遍全身！
海螺壳下的嘴在咀嚼一只毫无血色的人手，而花坛之中，此刻有不下五具尸体！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任刈总觉得这只海螺壳怪物肥胖的身躯和今早海鲜店里的店员很像，都是像饱满的果冻一般蠕动着……
尸体的模样太过凄惨，残损的肢体胡乱堆在一起，鲜血染红了整片草坪，有两个女生当场被吓晕过去，更多的人则是手忙脚乱地拍照，叫嚷，哭泣。
这东西才不过一条小型犬那么大，怎么会……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几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任刈在人群里见到了刚刚下楼的林砚，后者似乎被吓傻了，脸上还沾着血迹，呆愣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儿时见到鲜血的恐惧立刻笼罩了任刈，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眼前仿佛又漂浮起那个突兀的红色笑脸气球，在他面前被爆成血渣的同伴，和那个莫名砸中他的黑色十字架。
“请各位同学立刻撤离二号广场，请各位同学立刻撤离二号广场，不要拥挤不要惊慌，保证自己的安全……”
听到广播声，任刈才恍惚回神，想尽快跟着大部队离开校园，现在人群所表现出的焦虑，惊惧等情绪波动已经严重影响了他，并在冥冥中带领他沉浸式重回恐怖的过往。
下楼时，他竭力控制飞散的目光，集中注意力在脚下的一方土地。
可嗅觉带来的感官刺激往往比视觉要直观得多。
刚一下楼，任刈的鼻尖就萦绕了一股令人发麻的腥锈味，有点像肉食加工厂里的味道，今天天气又热，才不一会儿，就闻得人头重脚轻。
有不少人被熏吐了，蹲在不远处干呕个不停。
好在任刈戴的口罩比较厚，替他阻挡了很大一部分腥味，他在路过林砚时，于心不忍，就顺手将被吓傻的林砚一同拖走了。
两人半拖半拽地走到校园门口，还没等任刈松口气，林砚就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蹲在地上呜呜地哭出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