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檀令见着他在盛怒之下愈发显得冷毅俊美的脸, 倒是有些相信他从前在战场上令人望之生畏的杀神名号了。
那样子看着的确挺凶的。
崔清嬛被吓着了。
这,这壮得跟座小山似的男子……就是那泥腿子新君?
瞳哥儿人小,脑瓜子却聪明, 先前听得崔清嬛说了那一通之后他就很不高兴了,如今见着陆峮来了, 眼前一亮, 脆脆叫了一声:“姑父!”
清脆稚嫩的童声稍稍缓和了此时有些压抑的气氛。
陆峮生气之余不忘抛过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好小子!
“这人是谁?如此编排朕与皇后, 你晚上是住朕床底下了?”陆峮冷冰冰地盯着她,很快又移开了视线。
他听军师说了,娇小姐这样的小娘子都不喜欢自己的郎君一直盯着旁的女人看。
顶着那样威势逼人的视线, 崔清嬛下意识地低下头去:“妾身, 妾身……”
就在她慌忙无措的时候,崔檀令轻轻叫了一句:“郎君。”
方才还凶神恶煞的泥腿子陛下很快地应了一声,快步走到她身边去, 握住她细弱的肩, 语气沉痛:“是我不好, 叫你受委屈了。”
崔檀令愣了愣。
瞳哥儿却将小脑袋点得飞快,姑姑就是被坏姑姑欺负了!
崔清嬛有些不可置信, 方才还恶声恶气一股阎罗王模样的泥腿子陛下……怎么到崔檀令面前就是这么一副温柔小意的模样了?
凭什么?
崔清嬛眼中的怨毒之色一闪而过, 高声道:“三妹妹, 我知道你如今成了皇后,贵不可言。可从前你与我抱怨的那些事儿难不成是假的吗?你自命不凡,不就一心想要嫁一个出身高贵风度翩翩的世家郎君?得知要嫁给陛下时,不是整日整日地生气发怒吗?”
崔檀令有些惊讶。
好老套的手段。
不过……
身旁那黑脸郎君的呼吸陡然加重了些。
崔檀令原本想要开口解释的心顿时就淡了, 若是他一听了外人的话便信了, 今日有一个崔清嬛, 明日后日乃至今后就会有无数个和崔清嬛存着一样心思的人。
每回都要解释,那她岂不是要被累死?
陆峮看着身旁的娇小姐垂下眼,一副安安静静不多加争辩的模样,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被那人的话一说,他就想起从前娇小姐和长宁侯那软蛋小白脸偷偷私会的事情来。
先前知道这事儿,陆峮只觉得不太高兴,他们老陆家的媳妇儿,哪能随随便便和外边儿的软蛋小白脸见面?
现在又多了几分酸,几分涩。
娇小姐为了他硬生生连自己的择偶标准都改变了,这都不是爱,那什么才叫做爱?!
陆峮眸光逐渐坚定。
她好爱他!
“皇后与朕恩爱得很,哪里用得着你在这里指手画脚?”陆峮嫌弃地斜了崔清嬛一眼,指挥着绿枝她们将呆若木鸡的崔清嬛丢出去,“别叫她再出现在皇后面前,不然朕唯你们是问!”
这人嘴皮子坏得很,万一被她一说,娇小姐的择偶审美又偏到长宁侯那等软蛋小白脸之流上边儿去可怎么好?
被陆峮粗声粗气威胁了一通的女使们连忙将崔清嬛给拖了出去。
“等等。”
陆峮望向崔檀令,娇小姐不会是心软了吧?
迎着崔清嬛恐惧中又带着些恨意的眼神,崔檀令笑了笑:“大姐姐,这是我最后一回这么叫你。”
“你实在叫我失望。”
轻飘飘的一句话,叫崔清嬛止不住地冷笑起来,这位尊贵无双的皇后娘娘也要开始对她的说教了吗?
崔檀令只是有些遗憾地感叹了一句:“你是崔氏长女,名门望族出身,自身亦精通诗书歌赋,调香制露样样精通。你为何从不在这些我不会的地方与我比较?”
说完,她在崔清嬛陡然僵直的神情中摇了摇头:“我们俩之间实在没什么姐妹亲缘,以后也不必再见了。你出现一回,就会提醒我一回今日发生的事儿,实在是令我不快。”
“行了,将郑三夫人送出去吧。”
绿枝听懂了娘子话里的意思,不能在皇后面前出现,那不就代表着大娘子这辈子都没诰命可挣了?
娘子从前不与大娘子计较,为的是崔氏门楣,不能传出姐妹不和的丑事来。
可现在……
绿枝觉得,娘子好像活得越来越自在了。
崔氏赋予她荣耀之后那些沉甸甸的枷锁,慢慢地都在卸去。
这可是好事儿!
绿枝早就看处处捻酸吃醋的大娘子不顺眼了,如今娘子自己都发了话,她便也不再客气,想着要再去卢夫人面前告告状才是。
崔清嬛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紫竹手疾眼快地用绢帕堵住了嘴。
主子都撕破脸了,她这个做女使的当然要护着自己的主子!
崔清嬛被带走了,绿枝送走她之后也有事儿要做,便带着女使们安安静静地退下了。
一时之间卧云院的院子里只剩下崔檀令与陆峮。
哦,还有一个小萝卜头瞳哥儿。
崔檀令实在有些受不了陆峮炽热的目光,微微侧过脸去:“陛下。”
怎么又不叫郎君了?
陆峮握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朗声道:“我已经知道你的心意了。”
崔檀令丰密卷翘的眼睫垂得更下了些。
“我定不负你!”
这句话,他说得很是豪迈。
崔檀令顾不得其他了,抬起头来看他:“陛下……不生气吗?”
“我为何要生气,她说的又不是真的。”陆峮这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叫崔檀令生出几分不解,若是耶娘兄嫂便罢了,他们足够了解她,知道她的性子。
陆峮不过与她成亲一月,又如何能得知她的脾气秉性?
陆峮空出一只大手蒙住一直仰着头皱着脸看他们的瞳哥儿的圆脸蛋,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在那张微带茫然的芙蓉娇靥上结结实实地亲了好几下。
“我知道,你喜欢我,就像我喜欢你一样。”
黑脸郎君带着几分满足的话叫崔檀令原本想瞪他的眼神一霎都软了不少。
傻是傻了点,却也知道维护她。
不用叫她费什么心思,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崔檀令喜欢这样的感觉。
功过相抵,她便也不计较陆峮又急吼吼地在外边儿就亲她这回事儿了。
但是瞳哥儿很介意!
察觉到被他罩在手心儿底下的小萝卜头左扭右动闹个没完,陆峮最后偷香了一口,这才放开了对他的束缚。
瞳哥儿生气地抱住崔檀令的腿,气呼呼道:“姑父,坏!”
崔檀令煞有其事地跟着点头,这人的确是个坏坯子。
陆峮想到从前在军营里听到旁的弟兄们说的话,笑声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你这个小萝卜头懂什么?”
被轻视了的瞳哥儿不高兴地皱起小圆脸。
崔檀令瞪他一眼:“陛下,瞳哥儿还小呢,别在他面前胡说。”
陆峮便收了声,笑嘻嘻地刮了刮瞳哥儿鼓起来的小圆脸:“你姑父我没读过什么书,说话粗得很,你别跟着学,知道不?”
瞳哥儿点了点头,他已经读了好多小人书了。
这么一说来,岂不是他比姑父还要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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瞳哥儿被乳母抱走了。
陆峮陪着崔檀令在卧云院赏花。
想到上一回初来卧云院时的模样,陆峮忍不住搂住身旁女郎那一截纤纤细腰,朝着她深情道:“我头一回见你,就知道你该是我们老陆家的媳妇儿!”
崔檀令面带微笑,可不是吗,早在他们俩见面之前,这桩婚事就定下了。
她转了话头:“陛下怎么过来了?”
她才回来没多久,陪着祖母她们用过了午膳,原本打算再歇个晌与阿娘阿嫂她们说说话再回宫去的。
没成想她的黑脸郎君巴巴儿地跟过来了。
听着她语气平淡,陆峮不由得在心中揣摩,这是高兴他来呢,还是不高兴他来呢?
思索一番,陆峮稳重道:“我想你应该是想我了。”
为了给她一个惊喜,他可是费了些心思从侧门翻进来的。
见他还有脸建议府上护卫的能力有待加强,崔檀令有些无言地翘了翘眼尾。
这人脸皮真厚。
崔檀令轻轻哼了一声,想到刚刚他在崔清嬛面前维护自己的样子,便不与他计较了。
察觉到怀里的娇小姐身子变得更软了些。
陆峮非常得意,他说对了吧,娇小姐就是想他了!
赏了会儿花,崔檀令便觉得有些困了。
感觉到娇小姐的头靠着他越来越沉,陆峮索性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轻声道:“我抱你进去睡?”
崔檀令点了点头。
卧云院里的卧房设计得无一处不精妙,陆峮抱着她进去,绕过那十二扇云水间立屏,空出一只手掀开如云雾般轻软的碧色绡纱帷帐,将软哒哒的娇小姐放到拔步床上。
看着她一挨着松软被褥便彻底睡熟了过去,陆峮亲了亲她面若海棠的脸,自个儿也小心翼翼地凑到床榻一边,打算陪着她小憩一会儿。
可他是头一回进女郎的闺房,更别说这女郎还是他明媒正娶的娇小姐。
陆峮心里边儿不由得更火热了。
自床上看过去,镶嵌着彩色琉璃的窗棂边摆着一个黄玉花樽,纵使这间闺房的主人已经嫁作他人妇,花樽里仍插着几支犹带着露珠的金点桂花,桂馥兰香,整间寝室都飘荡着桂花独有的馥郁香气。
不过陆峮觉得,还是没有娇小姐自个儿身上的香气好闻。
这还是陆峮头一回直观地见识到娇小姐未嫁他之前过的是怎样奢华舒适的日子。
想了想自己在铜钱村那三件青瓦房,陆峮原以为那些花了他卖猎物攒下的钱修建起来的青瓦房已经很气派了,可一想到要叫仙露明珠一样的娇小姐去那儿住……
立刻衬得那几间青瓦房就成了灰扑扑的猪圈。
陆峮被自己的想法给逗乐了,转头看了看睡得正香的崔檀令,他难得开始感念起那个胆大包天奋起反抗的自己来。
若他还只是先前那个乡间的穷猎户,可能终其一生,也无法与娇小姐有什么交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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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头。
被女使们架着赶了出去的崔清嬛几乎快要气疯了:“大胆!尔等贱婢怎敢这样对我!”
绿枝使了个颜色,钳制着崔清嬛双臂的两个女使忙放开了手。
没了那两道力气束缚,崔清嬛顿时跌坐在地。
绿枝拍了拍手:“陛下娘娘的意思,想必郑三夫人听得比奴婢还要清楚。还望郑三夫人您从此之后醒事儿些,别再往皇后娘娘跟前凑,若是再开罪了陛下,只怕牵连上您整个夫家,都救不了您。”
崔清嬛的女使匆忙来扶她,听了这话吓得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被崔清嬛狠狠瞪了一眼。
她站起身来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发髻和裙摆,冷笑一声,带着女使往连和苑去了。
崔檀令一朝得势便了不得了,她便要看看,这尊贵无双的皇后娘娘,还能当得了多久!
世家与新君之间的矛盾断不可能调解,到那时,这世家贵女出身的中宫皇后,说不定会被双方怎样厌弃。
方才崔檀令的那句话如鸿雁掠过水面,只在她心头留下点点涟漪,很快也就消散了。
崔檀令高高在上惯了,哪里会懂得她心里的苦楚!
崔清嬛咽下心中那口不甘的怨气,攥紧手走远了。
绿枝冷冷地看着她的背影,转身却没往卧云院,而是往卢夫人在的昌平院去了。
陛下金口圣谕,不能叫这郑三夫人再出现在她们娘子面前,她自然也要叫卢夫人她们知道。
两拨人各忙各的,却没注意到,不远处假山丛那儿立着一个俏脸微白的小娘子。
府上的四娘子崔清宜乃是三房庶出的女儿,自幼性情就偏安静,与旁的姊妹相处也习惯了忍让。
今日是老太君寿辰,欢欢喜喜的大日子里她也高兴,却没料到回小院儿的路上碰见了这么一桩事……
陛下恶了大姐姐,大姐姐又怎么去招惹三姐姐了吗?若是大姐姐真的被陛下惩罚了,又会不会连累她们这些未出嫁的姊妹?
崔清宜越想越害怕,小步快跑回了她与姨娘云氏所住的斫雉院。
云姨娘因着身份不能去前边儿宴席上,自个儿安安静静地在屋里给女儿缝衣裳,不料听得一阵慌慌张张的脚步声,她的心也跟着随之一紧。
崔清宜一回去就扑到了云姨娘怀里,秀美面庞上带了些恐慌:“姨娘,我好怕。”
云姨娘柔柔地安抚了一番女儿,见她终于冷静了下来,小声与她把事情说了,云姨娘这才叹了一口气。
“二房那位大娘子,向来是个心气儿高的。我不是常与你说,少与她往来?”
崔清宜点了点头。有些委屈:“我怎么敢得罪大姐姐……”
大姐姐连最受宠的三姐姐都得罪了好几次,若是放到崔清宜自己身上,只怕不用说什么,她的阿耶和嫡母都要主动责骂她了。
摸了摸女儿柔顺的头发,云姨娘笑了:“你真以为这样的性子好吗?从前在家中时,你们是姊妹,彼此之间互相谦让,这是好事儿。可如今各自嫁了出去,大娘子还是这般不醒事,得罪东家又开罪西家,便是比天还厚的情分也有耗尽的那一日了。”
崔清宜嘟囔了一句:“那是三姐姐脾气好,不与她计较。”
云姨娘很少见着崔檀令,但从自己女儿的嘴里也知道她是个柔和好性儿的人:“该是你的啊,怎么跑也跑不掉。若不是你的,便是天天上蹿下跳的也拿不到。”
崔清宜点了点头,她今年不过十四,见着崔檀令风风光光的模样也有几分羡慕:“但我不会和大姐姐一样露出来,一开了头,这心里边儿总觉得酸得没边。”
云姨娘笑了,更沉重的话她没有与崔清宜直说。
她是小官吏家的女儿,能嫁给这清河崔氏的三爷做妾,已经是叫耶娘欢喜无比的事儿了,即便三爷是庶出,可这清河崔氏的门楣骗不了人。
为人妾室,怎么会有不委屈的时候。
这被崔氏上下视为掌上明珠的崔三娘子人前风光,可是大家贵女要嫁给叛军出身的陛下,今后又免不了要面对崔氏乃至其他世家与新君之间的矛盾……
云姨娘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这样泼天的富贵,她与宜姐儿是没有那个福气的。
只求能给宜姐儿寻一个家世相当,待她好的夫婿,云姨娘便也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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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平院
卢夫人正在小憩,听芳菲说绿枝过来了,原本有些疲倦的神色霎时就不见了。
绿枝是她亲自选在兕奴身边伺候的人,性子稳重,能叫她匆匆过来的事儿,想必不是什么小事。
“叫她进来。”卢夫人起身随意换了件衣裳,听得绿枝将崔清嬛如何在陛下面前故意给兕奴上眼药的,美艳面庞上的笑越来越冷。
卢夫人平复了下呼吸,点了几个婆子的名字,又对绿枝道:“你回去兕奴身边儿伺候吧,这件事我知道了。”
她说得平淡,绿枝却很放心。
她们娘子的阿娘,可不是个好惹的!
郑三夫人要倒大霉喽。
卢夫人也没有收敛,待客人们走得差不多了,便脸一变,转身去了连和苑。
王夫人正在屋里训斥自己的大女儿,小女儿崔清韵在一旁晃着脚听大姐姐挨训,时不时发出嘻嘻的笑声。
王夫人的眼神又往她身上飘,崔清韵便老实了。
崔清嬛只木着一张脸,任由她说,也不反驳。
王夫人看着她这样就头疼:“你都是出嫁了的大娘子了,脾气怎么还不如在家里的时候懂事?怎可让你婆母一人回了家,你自个儿在娘家待着?若是叫郑三郎乃至郑家其他人知道了,心里定会不舒服的。”
“不舒服便不舒服吧,左右我也没好过到哪里去。”崔清嬛这样不配合的冷淡态度叫王夫人气得扬起了手。
“弟妹这是在做什么。”卢夫人没叫人通报,自个儿带着女使走了进来,见着崔清嬛冷淡中透露着僵硬的脸,一笑,“我可是听说,陛下发了话,不再叫嬛姐儿在兕奴面前晃悠。怎么,嬛姐儿年纪轻轻的,还当不得我这个老婆子耳朵灵光?”
察觉到女儿的异样,王夫人心中惊骇,面上却仍做出一副不知情模样:“大嫂说的这是哪里的话……”
卢夫人使了个颜色,芳菲便将崔清嬛做的事儿与陛下的话都说了出来。
王夫人脸色大变。
“孽障!”她狠狠给了崔清嬛一个巴掌,见她被自己扇得偏过脸去,心中不是不痛,但相比于让外人教训她,还是她这个亲生母亲动手更好。
卢夫人没心情看她们演戏,只懒懒翘了翘新染的蔻丹,笑声道:“陛下口谕,咱们这些做人臣下自然得要听吩咐。嬛姐儿今儿就先回去吧,往后没什么大事儿,也不必再过来了。”
崔清嬛猛地抬起头。
王夫人也有些不乐意:“大嫂,你这么做是不是太绝情了些?”
陛下那意思,顶多崔檀令回来时,她嬛姐儿不回来就是了。再说了,她一个皇后,能回娘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嬛姐儿嫁在外边儿,不叫她回娘家,那她的夫家乃至外人会怎么想?
卢夫人脸上笑容不变:“就这么决定了。”
“我想二弟妹与嬛姐儿都是体面人,应当是不会想与我对着干的,是吗?”最后斜了一眼面色惨白的崔清嬛,卢夫人缓缓收起笑意,转身走了。
什么糟心玩意儿,也敢撺掇她那天子女婿与兕奴之间的感情。
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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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一堂
崔骋序一进来,瞳哥儿就皱起了小圆脸。
尔朱华英也才回来不久,见着他,原本带着些疲惫之色的美艳脸庞上登时就挂了笑:“咱们瞳哥儿是嫌弃你阿耶了?”
崔骋序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偏生瞳哥儿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阿耶,身上臭。”
这是说他身上沾染了酒气。
崔骋序今日不知是饮酒多了些,还是存心要逗弄儿子,故意走过去尔朱华英面前,握住她的手:“你阿娘就不会嫌弃我。”
尔朱华英被瞳哥儿一盯,脸上顿时泛起海棠春色一般的酡红:“孩子面前呢,你乱说什么。”
不过她立刻又压低了声音道:“今晚在帐子里你再多说点!”
崔骋序笑了笑。
瞳哥儿默默盯着耶娘交握在一起的手,突然叫了一声:“姑姑姑父!”
尔朱华英忙着招待客人到现在,还没能多和自家美貌小姑子说上几句话,听着瞳哥儿忽地这么叫,有些奇怪:“你乱喊什么呢?”
瞳哥儿伸出小胖指头指了指他们还握在一块儿的手:“姑姑姑父,也这样。”
尔朱华英脸上的笑顿时荡漾了一些。
崔骋序则是重新板起一张俊脸。
那泥腿子陛下,竟在小孩子面前便这般狂野,不知道背地里怎样粗鲁!
门忽地被敲了敲。
崔骋序冷声道:“有事就说。”
小厮一愣,咋,大爷是知道二爷跑去卧云院要找天子妹夫拼酒的事儿了?
不然火咋那么大呢?
听得小厮这么一说,崔骋序彻底冷下了脸,正准备出去收拾一顿他那不长记性的二弟,手却被尔朱华英拉了拉。
“喝碗解酒汤再去。”
崔骋序眸光柔了柔。
她虽总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却总记得在他饮完酒后给他备上一碗解酒汤。
瞳哥儿看着阿耶阿娘两个人慢慢越靠越近,一张肖似崔骋序的漂亮小圆脸板得可紧,自个儿背着手出去了。
哼,也不知道阿耶是怎么有脸说姑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