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生得和座小山般英武的陛下出去了,绿枝她们才小心翼翼地进了内殿。
崔檀令正倚在榻上打盹儿,绿枝走上前去小声道:“娘娘,六局和掖庭的人等着向您请安呢。”
又来一件事儿。
崔檀令有些头痛,只颔首:“叫她们在西偏殿等着吧。”
其他人退下去了,绿枝半跪在榻前,低声道:“是奴婢不好,给娘娘惹麻烦了。”
“也不算是麻烦。”世家与新君之间的矛盾本就存在,她嫁过来也无法轻易消弭,只不过是尽她所能缓解一二,“但你记得下去叮嘱她们,我不管外人如何,在这昭阳殿中,容不得自视甚高,连主子都瞧不上的人。”
娘子的声音很平静,可绿枝听了无端心中一紧,只点了点头。
她见崔檀令这幅疲惫模样,想到昨夜,脸上一红,悄声道:“娘娘……昨晚,过得可好?”
崔檀令点了点头:“陛下没有碰我。”
没有碰?没有碰?!
绿枝有些生气了,难不成陛下还瞧不上她们美貌聪颖举世无双的娘子?
崔檀令没有过多解释,她也不知道昨夜为何到了一半的时候陆峮就停下了。
“行了,陪我去见见人吧。”
早些解决了,回来还能再睡一觉。
崔檀令慢悠悠地走过去,心里还在想,她嫁过来之前还在担心那人抠门,不愿拨银子修整昭阳殿,只叫她随意找个住处。
可昭阳殿摆设处处都很合她的心意,连床上的被褥枕头都松软无比,她睡得很舒服。
崔檀令最清楚流言信不得的道理,她在外人口中还是一副端庄高华,世家贵女的模样。
可内里的她只是个胸无大志的懒虫。
谁说外人嘴里粗鄙不堪,蛮横凶残的陆峮……便是真的了?
·
京郊军营
跟着陆峮一块儿打天下的弟兄们大多都各自封了武职,有些不愿在官场上的,陆峮便也随了他们自己的意愿,叫他们在军营里练兵。
见陆峮过来,众将都有些意外,这新郎官儿不去陪他家的美娇娘,来这臭烘烘的军营里做啥?
面对众人的询问,陆峮只哼笑一声:“少废话!”
憋了那么久的精力总要寻个发泄的途径,不能吓着娇滴滴的小媳妇儿,来寻这群皮糙肉厚的将士们打打拳切磋切磋总是好的。
王铁河狼狈地从场上退了下来,见陆峮仿佛还不知疲倦一般又逮了个愣头青开始比试,不由得纳闷道:“我当初成亲第一天,不说成了软脚虾,那也是恨不得抱着我家婆娘在床上消磨时光才好。怎的到了陛下这儿就不一样了?”
有人嘘他:“俺们陛下肯定和普通人不一样,你懂啥!”
王铁河不服:“不一样又咋啦?我说的是陛下不爱黏着新婚婆娘的事儿!”
这话说得可就有些严重了。
先前被陆峮摔趴下的将领们听了这话连忙凑做一堆。
“为啥?难不成是那崔家娘子生得不好看?”
“那不可能!崔起缜那老头儿长得比一些女的还标志,他的女儿肯定也差不了!”
“那是为啥?”
众人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陆峮想不发现都难。
他一把捞起还在大喘气的新兵蛋子,接过别人递过来的巾帕随意擦了擦,汗珠顺着线条俊美坚毅的脸庞滑落,愈发显得他英姿勃发,如旭日朝阳一般耀眼:“你们在说什么呢?”
王铁河大大咧咧地将事情给说了出来,看着陆峮发红的脸,还奇怪道:“陛下,你说说,那崔家娘子长得好看不?”
那自然是很好看的。
陆峮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可他很快又摇了摇头。
从前打仗时,陆峮也常听其他将士提起自己家里的媳妇孩子,有时候说得高兴了,还免不了说上几句夫妻炕上的私密事儿。
陆峮听听便也罢了,不会像旁人一样笑着追问,也不想他和崔檀令的私密事儿被人听了去。
娇小姐脸皮薄,要是知道了他在外边儿乱说……那还不得挠死他?
想到那惨状,陆峮面色一凛,只含糊道:“她脸皮薄,吃不住我的脾气。我索性出来透透气,别叫她被我吓着。”
吃不住?
怎样一种吃不住法啊?
众人面上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还想再追问,就被龙精虎猛的陛下又往草场上带了。
“我看你休息好了,那就再来一次吧。”
那人露出为难神色。
陆峮很体贴:“刀剑棍棒你随意选便是,我就拿根棍儿。”
那人欲哭无泪,难怪那娇滴滴的崔家娘子吃不住陛下呢,换成他这等糙汉子,也是吃不住的啊!
·
见过六局掖庭的人,崔檀令好生理清了一番如今宫中的宫务是怎么运作法,又与她们商量了好一会儿。
新君喜节俭,她们自然不能再秉承往日的作风。
见崔檀令面露疲乏,绿枝心疼地给她散了发髻,拿着篦子慢慢给她通着头发,紫竹则拿着一个白玉小锤卖力地给她捶着胳膊腿儿。
陆峮进来时,便见着许多宫人跟花蝴蝶似地围着她。
她懒懒地被拥在中间,乌发如瀑,一张小脸白里透粉,瞧着便是花丛中最美的那一朵。
他在军营里尽了兴,一路架着快马回了昭阳殿,微黑的英俊脸庞上还挂着些许汗意,眼眸里却带着光,瞧着精力不错的样子。
崔檀令只看了一眼便垂下了眼睫,这人精力这般旺盛……那,今晚可怎么办?
“你们都先下去吧,端些茶水点心过来。”崔檀令微微抬手,原本围着她伺候的宫人们连忙垂着首退下了,好叫陛下与娘娘独处。
待她们都下去了,陆峮才凑过去:“你喜欢吃什么点心?我给你带了炙焦金花饼,你瞧瞧喜不喜欢。”
说完,他不知从那儿摸出一个油纸包来递给她。
崔檀令眉心一跳。
她可以接受自己的夫婿是一个没什么文化的乡野猎户,可她不能忍受他满身汗地回来还直直往她面前凑!
见她咬着唇伸出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接过,陆峮忽地就觉得那油纸包太简陋了,不配叫她提着。
崔檀令将油纸包放到一旁的紫檀小几上,柔声道:“陛下去了一趟军营,可累着了?”
陆峮摇摇头,看到她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浑身又充满了劲儿。
可这样的话不能直说,他还没钻研透那本小册子,若是待会儿又出丑流鼻血可怎么办?
陆峮沉吟一番,稳重道:“还好。”
崔檀令唇边的笑意更柔婉了:“左右今日没什么事儿,陛下不若先去洗漱一番再行休息。待到午膳时分,我再遣人去叫您。”
陆峮眉心一皱。
崔檀令心也跟着提了提,他是发现自己对他的嫌弃了?
“不要别人,要你。”陆峮很快补充,“我不习惯叫宫人伺候。”
是以他虽然嫌弃胡吉祥,也只能勉强叫他跑跑腿,拿拿衣裳。
娇小姐催他去休息,那是关心他。
而且……
陆峮想到自己塞在被褥下边儿的小册子,黑脸一红:“我先去洗一洗。”
六局的人听了胡吉祥的吩咐,知道新君重视皇后,床上铺着的东西都是百金难得的珍贵物什,陆峮自个儿活得糙,可是看着那些瞧着便很复杂华丽的褥面时,不想叫娇小姐跟着自己一块儿糙下去。
还是洗干净些比较好。
搓着搓着,陆峮忽然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娇小姐怎得又不叫他‘郎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