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一出现,而后便疯狂地占据了其他思维,想到这,凰殇昔眯起的凤眸更为危险了,一种让人做摸不透的情绪在眼底不停地转换。
“到了,皇后娘娘。”守卫回过身,提着灯笼,在一件牢房前停下。
守卫的一声唤,拉回了凰殇昔的思绪,她慢慢抬起头来,朝守卫所说的方向看去,守卫担心她看不清,特意将手中的灯笼往前提了提。
凰殇昔有内力在身,即使在黑夜,也能勉强看清人的模样,此时在透过牢房的一根根铁柱,看到了里面在一堆皮草前,蜷缩着一个人。
那人头发凌乱不堪,衣服也十分皱褶,但看上去还算新,已经是不定时就会让她去换衣服,对于凰殇昔进来的动静,这女人不给出任何的反应,仿若这天地间,只有一个人。
守卫打开牢房的门后,便将灯笼留下,自己走了出去。
凰殇昔看到那蜷缩在角落的人儿在微微颤抖,她的目光暗淡了下来,及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当真的看见自己这具身体的娘亲疯疯癫癫,她还是有些忍不住。
为什么?东陵梵湮凭什么要这样对她母亲?
人人都说她的娘是阶下囚,人人都说她的娘亲下贱,人人都说她的身份卑微低贱,那谁又能告诉她,她的娘到底犯了何错要被囚禁如此之久?
而且,既然她也是被送进地牢这里来,那又为什么,东陵梵湮要将她带出去独留她的娘在这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为什么还要立她为后?
凰殇昔想不懂,也没有办法懂。
走了几步,凰殇昔发现自己走不动了,她深深地盯着那角落的女人,唇瓣嗡动:“娘……”
一声唤出,那角落的女人微微颤抖的身躯骤然顿住了,她僵在
哪,不知为何。
凰殇昔又唤了声:“娘……孩儿来看你了。”
女人陡然回头,眼睛睁得大大,眼底布满了不可思议。
凰殇昔清楚地看到,女人的一张脸因为多年不见阳光而变得很白,脸上有不少灰尘,眼睛里也有大大小小不等且多的血丝,同时她也十分的憔悴。
但是不能质疑,尽管是如此,面容憔悴污秽,但是她那精致绝世的五官仍旧让人着迷。
五官精致搭配得体,稍稍一动一分或一毫,便是让人无法忍受的存在。
弯弯细长柳叶眉,一双好看乌黑凤眸,因为多年在牢而失了光彩,眼角也在时光无情的洗刷下整天了痕迹,但她的美不可否认。
这张几乎和凰殇昔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只怕她年轻的时候,也是一绝世祸国迷乱人心的美人!
她凭借微弱的光芒,看着凰殇昔的脸,看着她的鼻子,她的耳朵,干燥的嘴唇嗡动,眼里很快积起了泪光。
她朝凰殇昔伸出手,带着哽咽的说:“筌……筌……儿啊,娘亲的儿啊!”
凰殇昔咬着唇上前,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忍住不知是因为这具身体还是因为自己而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低低地又唤了声:“娘……是我。”
女人终于忍不住了,一把将凰殇昔抱在怀里,她的力道很重,好似生怕下一秒凰殇昔就会凭空消失一般,凰殇昔忍着这力道,硬是不吭一声。
她懂,娘对多年不见的女儿,心中那股思念的潮涌逼得她近乎痴狂,如今终于能见,怎能让她不激动呢?
抱了许久,琴雪沁终于稳定了情绪,她将凰殇昔拉开,看着她的脸,从额头一路往下看,越过她的眉她的眼,在挺直的鼻子停注,越过她的唇,在她的耳朵
上停留。
伸手抚上她的脸,隐隐带着要哭的声调,“像,真是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筌你看到了吗,这是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女儿啊,她的鼻子和耳朵长得和你真像……”
“筌,你一定要看看咱们的女儿,她长得很漂亮,遗传了你的优良,你记住会定要看看她,一定要啊……”说着说着,琴雪沁眼中的泪水再一次蓄积,很快在脸上划出两道清晰的泪痕。
好不容易等琴雪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凰殇昔心中也起了不少涟漪。
那个“筌”,是她的爹吗?
琴雪沁止住了不停往下掉的泪水,将凰殇昔拉了起来,向四周看看,最后自嘲地道:“女儿来看娘,娘亲竟没好好打扮一番,也没有一个好的地方让女儿坐,如此寒暄,让女儿委屈了!”
“娘,我不委屈,只要娘在,坐哪都行!”凰殇昔扶住琴雪沁的手,看着她。
看见琴雪沁那破烂的衣服,凰殇昔又将自己身上那件披风脱下来,盖到琴雪沁身上。
琴雪沁起先是拒绝的,“别,娘会弄脏的……”
凰殇昔皱眉,将琴雪沁的双手压住,口吻不容反抗,“娘,你和女儿还介意什么?什么脏不脏的,再脏女儿也不介意!”
见到这么懂事的凰殇昔,琴雪沁又忍不住眼泪了,她擦了擦眼睛,点点头,“娘的闺女,长大了啊……”
将凰殇昔拉到一个相对干净的地方,琴雪沁弄开那里的草杆,吹开灰尘,扶着凰殇昔慢慢坐下,自己则随意坐在草杆上。
“在后宫生活,真是苦了娘的昔儿。”
凰殇昔心里,说不动容那绝对是假的,她深深地感受到了来自琴雪沁的浓浓的母爱。
“来,让娘认真看看,你在这几年在宫里过得
好不好……”
说着,琴雪沁就认真地盯着凰殇昔看,一看就是半刻钟,凰殇昔同时也盯着琴雪沁的眼睛看,见她双目无神,似乎走神了一般,而且还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
半刻钟后,琴雪沁闭上眼,似乎在逼眼泪退回到眼里,她再次伸手将凰殇昔抱在怀里,口吻是满满的心疼之意。
“女儿……这么多年在后宫,娘亲不在你身边,让你独自面对那么多事,真是苦了你了,是娘的错,是娘的错啊!娘不该把你带到龙鳞来,娘就不该来龙鳞皇朝的!对不起,对不起!”
一句句的对不起,说得凰殇昔心里一抽一抽的疼,母亲生她下来就已经在生死的边缘走了一趟,凭什么孩子的一生,还要母亲对她负责?还要母亲这么辛苦替孩子担心这担心那的?
孩子就那么没用,事事要靠娘吗?不,人生是自己的。
母亲给了她生命,但不代表以后的路都要母亲替她走,人总要历练自己的,从母亲赋予她生命的那一刻开始,她的一切就要自己负责,而非是母亲!
相反,是她对母亲负责!
凰殇昔打断她的话:“娘,不怪你,后宫怎么苦都好,现在女儿不是完好无损地在你面前吗?你不必自责。”
琴雪沁摇头,“不,是娘的错,娘没好好保护你,让你几次几乎丧命,是娘将你带来龙鳞,是娘的错!”
凰殇昔淡笑,“娘,一切都过去了,不怪谁,女儿真的不怪谁。”
一个人到路,只能自己走,没有怪不怪这么一说,倘若遇到什么问题就把错误归咎到别人身上,那么这个人还真是可悲,同样,他的路也走不远。
琴雪沁心中为她有这么个懂事的女儿开心,但是看到凰殇昔所遇的种种
,她还是不免心疼。
“昔儿,累吗?”
凰殇昔笑着摇头,“累,但生活就是如此,哪怕你再累,这个世界也不会因为你累而停下来,每个人都会累,倘若因为一个人的累而停下,这个世界也就不存在了,
生活还要继续,路还要继续走,哪怕你再累再苦,停下来,你就输了。”
琴雪沁心中更为苦涩,到底是经历了太多,才会有此深刻的体会,昔儿,娘捧在手心的孩儿啊……
“娘亲,你不用担心我,我过得很好,在宫里的生活,基本上都适应了,女儿真的过得很好,相信女儿,女儿有朝一日,一定会将您接出地牢的!”
琴雪沁欣慰的笑了,有女如此,她还有什么可求的呢?哪怕再也见不到他,也无所谓了……
琴雪沁噙泪,“好,娘等你!”
恍惚之间,琴雪沁似乎看到了凰殇昔华贵的衣服里有什么红得刺眼的东西在她的脖间,她感觉似乎有些熟悉。
“女儿,你脖子上挂的是什么?”
凰殇昔低头看去,那是被她忽略多时,却一直带在脖子上的血玉,凰殇昔将它栽了下来,正要说话,但抬眸的瞬间,她看见琴雪沁正惊喜交加地盯着她手里的那块玉。
“娘,怎么了吗?”凰殇昔看了看手中的血玉,又看了看琴雪沁,似乎猜到了什么。
琴雪沁没有回答她,而是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血玉,好像她的眼里就只剩下这块玉了。
伸手从凰殇昔手里接过血玉,她眼眶红红,将血玉放在胸口的位置,握得紧紧的,似乎想将毕生的心里都放进去,将玉揉进身体了。
许久之后,她的声线带着柔和与深情,就想对待一个恋人应有的语气,“玉,我的玉,我终于再看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