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国,大贞十三年的石头镇,隆冬腊月,正是大雪纷飞的天气,雪花洋洋洒洒,晶莹的冰花挂在树梢上,前往小龙坎的山路上,有一老一少正在艰难前行。
少年推着一个独轮车,上面放着几个空篮子,老妇人身后背着一个篮子,里面也没放什么东西。
这趟山路他们在半个月内已经走了很多遍,今日又下起风雪,这才比往常难走。
“大郎,你累不累?要不要在石头桥下面歇歇脚?”老妇人头发花白,她就坐在前面不远的杏花村,眼前的少年是她的大孙子 。
少年不过十五六岁,正是抽条的时候,浑身上下一两多余的肉都没,穿着单薄的衣服,鼓足力气往前推着车子,他手臂上的肌肉隆起,还要抽空回答阿嬷的问答:“不累。”
老妇人满眼心疼,怎么可能不累,可她并没有再说些什么,而是用干枯如同老树的手指捋一捋飞散的发,将发丝收拢到头巾里面,弯下腰,使劲帮孙子推动独轮车。
他们的目的地是小龙坎,此次去小龙坎,是为了进货。
说来他们也是可怜,老妇人家中长子因为冬日第一场雪被压断双腿,儿媳成日在家中照料,还要纺织赚钱,才能勉强让一家人不至于饿死,要不然也不会轮到尚未成人的孙子出来,做这样的事情。
虽说靠儿媳一个人纺织,再加上先前积攒下来的余钱,一家人不至于饿死,可眼看着孙子要大了,娶孙媳妇的事情迫在眉睫,老妇人心里发愁。
后来又不知从哪里听人说,树葛磨成粉能吃,没有毒性,因为不知道消息真假,他们也没趁机上山去挖树葛,后来知道是真的,山上的树葛早就被人给挖空了。
再想要挖树葛,就要冒着生命危险进到深山里。
老妇人不想让孙子冒险,可一家人总要吃饭,后来有一天,孙子莫名其妙地离家,不知去了哪里,等他再回来时,不知从哪推了一辆样式奇怪的木头车回来。
他兴奋地告诉家里人,这车是他“买”来的。
可他一个半大少年,去哪里弄钱买车呢?
老妇人怕孙子为了家里能吃饱饭走上歪路,操起竹条一顿打,这才从孙子嘴里听明白原委。
原来孙子竟然擅自去了小龙坎,据说树葛能吃的法子就是从那里传来的,还有人谣传,小龙坎正在建私塾呢,明年村里的孩子都能免费入学,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弄到这么多钱。
孙子一听,便贸然跑去寻找机会,他进了小龙坎,听闻他是想赚钱,想混口饭吃,人家村子里的人不仅没有嫌弃,反而带他去了一栋房屋。
那房屋里有几个和他一样目的的人,还有一个少女。
这人便是村子里的主事人,顾兰。
少年虽然疑惑为何小龙坎的主事人会是一个少女,可没过一会儿,他就被砸过来的机遇冲昏了头脑。
小龙坎的商队愿意给他们这些来此处找机遇的人一个机会,无需他们付钱,他们可免费得到一辆价值三两银子的独轮车,但需要登记他们的家庭住址,需要按押手印。
等他们签完一种名为“合同”的东西,契约就定下了,他们可以用比市面低三成的价格,从小龙坎购买东西,然后挑到外面去卖。
卖到外面是何种价格,小龙坎商队并不会过问,卖多卖少都是他们自己的本事。
如此坚持三个月,这辆独轮车就会被赠予他们。
少年和另外几个人都上手试过独轮车,它看起来只有一个轮子,根本没法前行,可当他推动的时候,又是那么轻便,在扶手下面有一个支撑,当他想要停下的时候,可以放下撑子,独轮车又会变成一个移动的商铺。
演示完独轮车,顾兰又带领他们到后面的货架上挑选进货的东西。
小龙坎现在能卖的东西不多,村里女人自己编织缝制的头花,手绢和帕子,还有就是一种名为“纸张”的东西。
那玩意薄如蝉翼,价格十分昂贵,一叠纸不到一百张,要价六两银子。
顾兰给他们演示一下,原来只需要用一种浸透墨水的毛笔,就可以在上面书写文字。
原来这玩意就是竹简啊!
少年没有读过书,可他看过读书人的箱子,里面放着的都是竹简,那就是书。
他们都是在竹简上书写刻画。
但是现在,小龙坎竟然出现了一种轻薄携带方便的纸张。
纸张的出现,一下子抓住了少年的心思。
其他人听到纸张价格如此高昂,都不愿意冒险,他们只是买了一些小饰品,还有一些编织的篮子,树葛粉,然后就离开了。
只有少年,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纸张,盘算着自己能从家里人要到多少银子。
他推着空车回家,张口就是想要六两银子,这几乎掏空他的全部家底 。
家里人都当他是在说胡话,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蝉翼一般的书写工具?若是有,为何世家子弟没人使用,小龙坎的人却能制作出来?
无论家里人如何指责,少年都坚持自己的想法,最后老妇人松了一口气,她决定陪孙子一起去小龙坎看一看。
若是属实,或许他们真的可以做一笔生意。
当她见到小龙坎的人在纸张上书写时,也成功地傻眼了。
尤其是,她还见到了另外一种东西。
灵动的少女翻动着手中的纸张,那些纸张被裁剪成两个巴掌大小的样子,里面写着许多文字,“这就是书本,比竹简写的内容更多,如果你能卖出去纸张,我可以把未来一个月内方圆十里的纸张生意都给你。”
“相信我,你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的。”
鬼使神差地,老妇人掏出六两银子,得到那么轻薄的一百张纸,还有附赠的用来演示的几张纸,一根毛笔。
他们就这样踏上找买家的旅程。
事实上,这并没有很难,没有哪个吃不饱饭的人会花大钱买这些白纸。
因此一开始,少年就把目标锁定在读书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