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贤里弄口。
黄天贤同烟纸店老板周正兴点头招呼,走上马路。
徐大伯领着女儿圆圆、儿子春林迎面走来。五十七八岁的徐大伯肩上扛着一个布包,右手又拎一个布包,十五六岁的徐圆圆穿一身红衣裤,梳两条细长辫,十二岁的徐春林手中也拎一个小布包,东张西望地看着马路两边的风景。
徐大伯:“小同志,请问一声。”
黄天贤:“老伯伯,你要问什么?”
徐大伯:“小同志,这里是不是杨家浜?”
黄天贤:“是杨家浜。你要找几号?”
徐大伯:“我找我女婿和女儿,他们住在杨家浜六百六十六号。”
黄天贤:“杨家浜没有那么大的号。”忽然想起说:“你是从苏北来的,一定是到河西大弄堂的吧?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徐大伯:“我女儿叫徐珍诊。”
黄天贤:“徐珍珍?女婿呢?”
徐大伯:“女婿姓杨,叫什么三,我也不认得字,我这两个伢子都不认得字。”说着,哆哆嗦嗦地从衣袋里摸出一封信笺。
黄天贤接过信,没及打开,忽然问:“老伯,你女婿是不是叫杨宝山?在上海浦江机器厂工作?”
徐圆圆:“对对,我姐夫就叫杨宝山。”
徐春林:“我姐夫就是浦江机器厂的工人,是力气最大的翻砂工。”
黄天贤大笑:“原来是杨宝山的老丈人,我同宝山是一个车间的同事,平时非常要好。老伯伯,这样好不好?我马上要去厂里上班,你和小弟小妹先到我家里休息,下班后我同宝山一起来接你们。”
徐大伯连连点头:“好好,只是难为你了。”
黄天贤:“不难为不难为。”抢过老汉的两只布包,领着往自己家跑。
浦江机器厂大门。
工人们拥挤着进厂。
翻砂车间。工人们都在换着工作服。
杨宝山只穿背心短裤晃晃悠悠走进车间。
黄夭贤随后走来:“杨宝山,你的老丈人看你来了。”
杨宝山:“你这小子,今天怎么讨起我的便宜来了?”
黄天贤:“你还不信?看。”从身上摸出一封信,大声念道:“小仙读书不多,写信多有不周,还望屋父大人多原谅,并请不死来玩。你这家伙上夜校不用功,‘小仙、‘屋父’也罢了,这‘不死来玩’不是废话吗?死了还怎么来玩?”
周围的工人们闻言哄然大笑。
杨宝山一把抢过信,笑道:“我只是请他没事来玩,没想到他真的来了。现在他人在哪里?”
黄天贤:“都在我家息着,除了你‘屋父’,还有你的小姨子、小舅子呢!哎,你老不让大伙看看你的扬州娘子,这小姨子我可先见着了,可长的真‘米’呢!”
几个青工闻言围了上来:
青工甲:“真的吗?黄师傅。”
青工乙:“杨师傅,你快给我们介绍介绍。”
杨宝山:“你们别听天贤胡扯,再美也美不过他的金梅。”分开人群,到自己的更衣箱边换上工作服。
车间放样台。下班铃响了。
黄天贤在向两个小艺徒讲授圆锥体的展开方法。
黄天贤:“这圆锥体的展开方法,最重要的是等分一定要量准确,这展开图上的线条都是长度相等的,两根线条之间的角度也是相等的,圆弧同样是相等的……”
杨宝山来了,他衣着整洁,见黄天贤讲个不停,不觉有点急,趁黄天贤中途息气,马上说:“今天就讲到这里,你们快去洗澡。”
黄天贤这才发现杨宝山,只得摆了摆手:“走吧,明天我可要考你们。”
艺徒甲:“黄师傅再见。”
艺徒乙:“杨师傅再见。”
杨宝山:“我们也该走了。”
黄天贤:“你急啥,我澡还没洗呢!”
杨宝山:“明天再洗。”
黄天贤无奈地:“好好,明天再洗。”
三贤里弄口。
杨宝山和黄天贤一齐走来。
刚到弄口,忽然弄内拥出一群人,将杨宝山团团围住,原来正是丈人、姨子、舅子,还加上妻子徐珍珍。
徐珍珍:“你怎么死到这样晚才回来!我到四点多钟才晓得我爸我妹我弟来了。多亏黄家妹妹托金龙找到我。还不快跟我去向黄家妈妈、还有你小外婆再会!”
黄天贤:“杨家嫂子,今天晚回家全怪我。我这就去给你爸你妹你弟拿包袱。”
杨宝山接过包袱,说:“天贤,到我家去吃顿便饭。”
黄天贤:“宝山,你不要客气了。快陪你岳父他们回去吧。”
杨宝山:“怎么,你看不起我杨宝山吗?我家里可是住的草棚棚,菜也只有猪头肉。”
黄天贤:“你这是哪儿的话?好好,我去。”
杨家。
这是一个有二十多平方米的草棚,从窗口可见杨家浜,在门口河边可见隔着几个草棚的三层楼的石库门房子,即杨家浜唯一的“高房子”。
杨宝山摊开饭桌,果然只有猪头肉、猪耳朵二样好菜,徐珍珍又端上一大碗炒蛋,杨宝山又拎出半瓶白酒,老少六人就兴高采烈地吃喝起来。
杨宝山:“天贤,来点高粱。”
黄天贤:“够了,够了。”
徐珍珍:“黄师傅,不要客气,我家穷,没啥菜。”
黄夭贤:“什么穷不穷,天天有猪头肉吃,也很不错了。”
徐大伯:“这倒是老实话,我们乡下半个月才吃一次肉,还都是肥的。”
徐春林:“上海好,上海天天吃肉。”
徐圆圆:“你就只知道吃。”
几个大人互相望望,一起大笑。
天色已暗。
徐珍珍边收拾碗筷,边问:“宝山,今天怎么睡?”
杨宝山朝黄天贤一笑:“那还不好办?”他拉开饭桌抽屉,找出两只洋钉、一把小锒头,然后在左右墙壁上各钉一只钉子,再找出一根草绳拦腰一拉,接着翻出两条旧床单,往绳子上一挂,一间屋立时变成了两间屋。
杨宝山:“爸,你和小姨、小舅就住里间,床是现成的。”
徐大伯:“那你两人的床呢?”
杨宝山:“这不是床板,等会一搭就是。”
黄天贤:“徐大伯、宝山、珍珍,我该告辞了。”
杨宝山:“不坐会了?”
黄天贤:“不早了,你岳丈辛苦一天,也该息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