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光驱车来到目的地，发现空无一人后他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迟到反而早到了。
他拿出烟来叼在嘴里手挡住风点上，站在码头上狭眸看着那依旧一如既往黑无边际的海和无光的天相接，风起拂面鼻腔中沾染了腥咸气息。
虽是夏天但雨后的风不知为何是带了阴凉意，或许是离海近的缘故。
海浪拍打着水泥浇筑的岸，荣光嘴里吐出烟雾，瞬间随风而散。
一根烟抽完荣光身后忽然明亮，他转过身看见一辆奔驰停在不远处，片刻从车上下来四个人，其中一人手里还提着一个银色手提箱，在黑暗中闪着银光。
“你就是荣耀荣老板吧？”领头穿黑西装的男人走到荣光面前，对他伸出了左手。
“对，我是，你就是乍仑旺乍老板？”荣光把烟头扔进海里握住他手片刻分开。
乍仑旺闻言轻笑道，“可没有乍老板这种称呼。荣老板可以叫我的中文名字，杨均，杨树的杨，平均的均。”
“好，杨老板。”荣光听他中文说得利索便开口询问，“冒昧问一句，你真的是泰国人？”
“算是中泰混血，我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泰国人，18岁之前我都是待在中国。”乍仑旺曲臂摊掌指向废弃渔船示意，“外面冷，我们进去聊吧。”
“好，好。”荣光警惕瞥了眼三个保镖后迈步进入废弃渔船，来到他无比熟悉的船舱坐在破旧沙发上。
“废话我也不多说了，我来这里就是想跟大名鼎鼎的盛合帮合作，以便打开中国市场，”乍仑旺说着冲拿着手提箱的保镖勾了勾手指。
那保镖心领神会将箱子递给乍仑旺，乍仑旺将箱子打开翻面推到荣光面前。
“这是货，荣老板要不要验一下？”
荣光看着偌大的箱子里只铺了一层由密封袋封起来的白色粉末，面色严峻起来。
这些东西得牺牲多少缉毒警？
等自己端了盛合后他们这些贩毒的一个也跑不了，都他妈该死。
“我想就不必了，我相信杨老板。”
“我记得之前道陀跟荣老板合作的时候掺了一批假货在里面，害你们亏了不少钱吧？”乍仑旺看着荣光面带笑意。
荣光蹙眉看着他，觉他来者不善。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跟道陀有合作？而且掺假货这个事情自己怎么不知道？
“怎么，厉老板没跟你说这件事吗？”乍仑旺说着从外套内衬中取出一包白色粉末和一张名片，把名片放在平铺桌上，在名片上倒了些许粉末推到荣光面前，“看来他不够坦诚啊。请吧，荣老板。”
难不成道陀被抓就是因为他在自己场子里散假货？
荣光看着面前的粉被冷光灯照耀的更加惨白，他抬起眼看着乍仑旺充满虚伪笑意的双眸，垂眸深呼吸一口气。
打通这条线是绝对有益的。
但是就代表这毒，自己不得不碰了。
“如果荣老板不想验，那生意免谈了。”
乍仑旺直起身伸手将箱子重重合上，准备拿回去，却被荣光使力按住箱面。
“我验。”
荣光扬唇一笑，放开手寻内衬口袋将那张纸连同银行卡一同拿出，纸撕下方正一块卷成吸管状轻车熟路插进左鼻腔，另一头对准那如伊甸园苹果一般的白粉，拇指按住另一侧鼻腔，一狠二狠下决心吸了进去。
粉末顺鼻腔进入咽喉，些许粘黏在黏膜上，被渗入血管被奔流的血液裹挟到身体各处，一如既往的恶心感涌上喉头，荣光身后倚沙发靠背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现在的他就如同被捞出水的鱼。
厌恶感退散后就是无尽的快感，荣光此刻觉得他身在天堂，本沉重的身子轻飘起来，不停的上升上升，就好像是一个被人不小心松手放开的气球，随意的向上飘着。
乍仑旺狭眸好整以暇看着荣光如此，站起身理了理衣服，俯身拿起桌上的银行卡放进内衬口袋，随后走到飘飘欲仙的荣光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好享受吧，荣光。”说罢他带着人离开废弃渔船。
“等等……”听到熟悉名字荣光挣扎着站起身，跌跌撞撞出了渔船眼前的一切都看不真切。
他脑中一片混乱，粉末的作用在体内疯狂叫嚣，眼前浮现奇妙诡异幻觉，荣光摇了摇头妄想把幻觉甩出脑子里，他听着不远处海浪的声音岸边不假思索的跳了下去。
虽是夏天但海水依旧冰冷刺骨，腥咸海水瞬间包裹着他的全身，耳旁全是水流过的声音，刺激着他所有的感官，令毒得以暂延。
荣光努力在海水中放松身躯，让温柔浪托着而起，浮现在海面之上。
他深呼吸一口空气，慢慢调整姿势双臂使力游向岸边，上岸后他躺在地上看着那无月与星漆黑的夜空，身下汇聚成一滩水窝，风吹荣光不经意打了个寒颤。
乍仑旺最后走的身后是叫了自己的名字吗？
荣光？还是荣耀？
应该是荣耀，毕竟荣光已经死了。
荣光摸了摸裤子口袋，摸出被海水湿透的烟盒，自嘲般笑了声扬臂将其扔进海里。
他不想再回想起吸毒的感受，生不如死。
混乱后就是无尽的清醒，他所做的所有都涌入脑海，化作一头黑色的怪物，啃噬着他的血肉，撕扯着他的灵魂。
荣光早已污泥覆满身。
即便如此，他也要在这泥潭中做燎原的野火。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荣光冲漆黑夜空昂首嘶吼着，随后他双手掩面大笑起来。
笑得酣畅淋漓，笑得喉咙都泛了腥甜。
“荣耀！”
熟悉声音传入耳中，荣光缓缓睁开眼侧首看着向自己奔来的人。
那人蹲下身将荣光扶起，荣光闻到了一股清雅的檀香味。
“你不是在和朋友吃饭吗？你怎么来了？”荣光扬唇一笑捋了把湿发，抬眼看着脸上带了担心神色的厉扬风。
“不欢而散。”厉扬风眉紧蹙，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荣光身上裹紧，“你怎么了？”
“天气太热，我下去游个泳而已。”荣光装作轻松打趣道，披好厉扬风的外套转身进了废弃渔船里。
厉扬风迈步随他一起进去，在灯光下他看见了荣光发白的唇，再看了眼桌上的东西一切了然。
他提腕拨开荣光的左眼睑，看着他眼球浑浊瞳孔缩小。
“你吸毒了？”厉扬风声音发紧。
荣光抿唇未言，拍下他的手合上箱子塞进厉扬风怀里，看着他脸上粲然一笑，“厉帮主，无论做什么都要有牺牲。”说罢他绕过厉扬风出了渔船，回到了自己车上。
厉扬风垂眸看着怀里的箱子，忽觉有千斤重，压的他喘不过气。
为什么牺牲的总是你呢。
清醒过后就是疲倦，荣光头倚在车窗上，阖眸昏昏沉沉。
厉扬风站在车外提腕敲了敲车窗。
荣光按下车窗半眯眸看着他，嗓音无比沙哑，“干什么？”
“去旁边，我来开车。”
荣光闻言呼出一口浊息，挪了挪身子坐到了副驾上。
厉扬风开车门坐进驾驶位，不在意身下是否被海水浸湿，他把手提箱放在后座，发动车开了暖气，驶离丽湾码头。
路驶到半，荣光率先打破沉默。
“你车怎么办？”
“我会让手下人开回去。”厉扬风看了眼荣光，“你怎么样？”
“跟之前一样好，”荣光直了直身子，拿起旁边水杯架里的半瓶矿泉水拧盖喝了一口润润干燥发涩的喉咙，“乍仑旺是怎么知道道陀的事的？”
“我说的。”
“猜到了。”荣光轻笑一声侧首看着窗外景物逐渐熟悉，“道陀是因为散掺了假的货被你抓住的？”
“嗯。”厉扬风将车停好，他转过头看着荣光，“这次是我的问题，是我没想到会这样。”
“别说了，什么问题不问题的。”荣光开了车门就要下车，被厉扬风抓住湿透的衣服，他诧异回过头看着他。
“不，这次真的是我的问题，我本以为是简单的交易，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再一次……吸毒。”厉扬风垂眸，语气罕见的带了歉意。
“诶呦卧槽，”荣光看他这样轻笑一声坐回副驾没关车门，任夏夜凉风吹着自己湿透的身体，他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厉扬风，我之前咋没发现你这么啰哩巴嗦呢？行了，你要是今晚想在这里住下就赶紧，我累了。”
厉扬风抿唇未言，看着荣光下车没再挽留，他呼出一口浊息，在车内坐了许久。
荣光褪下黏在后背上的衬衫，洗了个温水澡后整个人轻松不少。
他躺在柔软的床上，关上了盈盈亮的床头灯，阖眸放空大脑妄想入睡。
片刻荣光感觉身边床榻一沉，一只手顺着自己腰肢逐渐将他环在那人温热的怀中。
荣光身后人是谁，也不挣扎就任他抱着。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令他安心。
“我之前确实是毫无顾忌，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心里住了个人，我有了软肋。”厉扬风自黑暗中开口，手臂收紧将荣光抱得更紧，仿佛要将他和自己融为一体，“我是爱你的。”
荣光缓缓睁开双眸，看着风顺着缝隙扬起窗帘，脊背感受着厉扬风跳动的心脏。
如果让荣光说他对厉扬风的这段话没有任何感触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不能承认。
厉扬风见他沉默自床上站起身，垂眸看了荣光背影良久后迈步离开别墅。
荣光一夜未眠。
他早早的起床来到了赌场，闻着那一如既往浑浊的空气，听着一如既往嘈杂的声音，躲进了狭窄的办公室，窝在沙发里看着无聊的电视节目，一窝就是窝了一天。
还好昨晚阻隔的快，这才没有染上毒瘾。
荣光只是觉得非常疲惫，偶尔打哈欠，这都是停止吸食后的表现，自己还不算严重。
“阿豹，你最近和郑龙有联系吗？”荣光看着电视抽着烟，漫不经心问道。
“啊？没，没有。”阿豹突然被荣光点名吓了一跳，从手机里抬起头看着荣光。
敏锐察觉到阿豹的不对劲荣光把目光从电视上移开，直起身子弹了弹烟灰，狭了鹰隼眸看向站在墙旁的阿豹，“如果他跟你联系了记得跟我说一声，他现在忙到连我的电话都不接了。”
“好，我有他消息我会跟您说的。”阿豹心里打着鼓。
“行，你先出去吧。”荣光吐出烟雾在烟灰缸中按灭烟蒂。
阿豹抿唇颔首出了门。
荣光看着他背影又点上了一根烟。
郑龙真的只是出差那么简单吗？
只回消息不接电话，非常的可疑。
此刻手机铃声响起，荣光摸起手机看了眼，随后接通。
“怎么了？”
“荣耀，警察来凤凰了。”对面传出柳允儿的声音。
“警察怎么会去？”荣光眉蹙起。
“你先过来吧，特别急！”柳允儿说罢挂断了电话。
他妈的一天天净事儿。
荣光烦躁的挠了挠后脑随后拿起外套迈步离开赌场，驱车来到凤凰后看见大厅聚集了多人看热闹。
“怎么了？”荣光穿过人们来到大厅中央。
“你是负责人？”领头的警察正在和杨高交涉，听见声音转过身看着荣光上下打量着，脸上浮现出惊讶神色，“你……”
“我是这里的老板，我叫荣耀。”荣光看着小徒弟王天狼扬唇一笑，“请问警官能看看你的证件吗？”
“荣耀？”王天狼还未从惊讶中缓过神，闻言怔怔从怀里拿出警官证在他面前展开。
“您好，我是市局刑侦支队的刑警王天狼，我们接到一起举报，说有人在你们这里聚众吸毒，请配合我们。”
“聚众吸毒？不可能，我们是守法公民，警察同志们可以随便查。”荣光嘴里叼着烟吐出烟雾。
“好，那我们就例行检查了。”王天狼收了警官证看着身后的五个警察下达命令，“搜。”
“好。”五人应了分开行动。
“来来来，你们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别影响警察同志们工作。”荣光叼着烟驱散看热闹的员工，带着王天狼上了楼。
“师父，这是怎么回事？”王天狼终于是忍不住疑惑，跟在荣光身旁压低声音询问。
“别问，是任务。”荣光推开一个包厢的门让王天狼进去检查。
王天狼噤声不再询问，进去转了一圈没发现问题后出门。
“谁举报的？”荣光看他出来关上门后又推开另一个包厢的人，看见里面的客人抱歉笑笑，“抱歉各位，例行检查，今天给你们打七折。”
王天狼转了一圈也还是没有发现问题，出门低声，“这我不能随便透露。”
荣光耸耸肩，脑中思索着。
这是有人要搞自己啊，能是谁呢？
他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名字，孙宇炀。
之前自己跟他有过冲突，再加上他爸孙锋也是开夜总会的。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是孙宇炀干的，但怀疑一旦成立就无法消除。
荣光带着王天狼用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查完了整个凤凰，毫无发现。
“辛苦了警察同志，有空再来玩儿啊。”荣光看着走远的六人挥了挥手。
“怎么样，没事了吧？”柳允儿凑到荣光身旁。
“没事了，有人故意搞我。”荣光扬唇一笑，“给今天所有在场的客人打七折，我有事儿先走。”他吩咐完后走出凤凰。
荣光上车拨通了0°酒吧新负责人的电话。
片刻电话被接起，对面出来一个女声，“耀哥？”
“对，是我。今晚你在场子里看没看见孙宇炀？就龙飞夜总会的老板孙锋的儿子。”
“看见了，怎么了？”
“行，他要是想走的话给我拦住他，我一会儿就过去。”说罢荣光挂断了电话，驱车前往酒吧。
荣光轻车熟路穿过走廊来到舞池，看见孙宇炀正和一群非主流喝酒。
他挽着衣袖大步流星走过去，抓住孙宇炀的后衣领二话没说攥拳朝他面门就落下一拳。
DJ音乐和人群的喧闹戛然而止，只余孙宇炀捂着鼻子哀嚎。
管是不是他，先给他一拳再说。
荣光嗓音浑厚，他扬颚冲着灯光师喊了句，“开灯！”
灯光师愣了片刻回过神，打开了全部灯，刹那酒吧内明亮起来。
“今儿我是来找他的，”荣光环视周围人说道，说着指了指在一旁揉着鼻子的孙宇炀，“没事儿的都赶紧走，账我替你们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