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城的七月,正值盛夏,骄阳似火。
培优计划门口,人来人往的嘈杂声,和隔壁的小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风平浪静的背后是暗潮涌动。
狭窄的小巷子,一男一女僵持着,气氛有些紧张。
林言晨略微比林言曦高出一些。
要不是看到他稚气的长相,很难让人相信,他只是一个初一新生。
十三岁的林言晨,有着葡萄般的大眼睛,肉嘟嘟的脸蛋,可爱的小酒窝,单看他的长相,是个让人喜欢的样子。
但千万不要被他可爱的外表所欺骗,真实的林言晨是个超级讨厌的小恶魔。
这是十六岁的林言曦四年斗争中积攒下来的经验教训。
林言晨斜倚着墙,身穿黑色短袖,不耐烦地听着旁边喋喋不休讲道理的林言曦。
“快点儿的,自己给还是要我动手?”林言晨面色恶狠,语气透着威胁意味。
“林言晨,你讲不讲道理,你自己的钱挥霍完了,就来抢我的。这可是我辛辛苦苦攒的,凭什么给你?”
林言曦语气满是委屈,仍执拗地讲着道理,白皙的脖颈到瘦小的脸颊,都微微泛着红。
林言晨皱起眉头,像是完全没了耐心,开始拉扯林言曦的衣兜,林言曦拼命挣扎着,两人撕打争吵起来。奈何男女体型和力量都悬殊太大,林言曦衣兜里的二十块钱,轻而易举地被林言晨抢去。
林言曦整齐利落的马尾辫,因为方才激烈的挣扎,此刻凌乱地散落在脖颈后,白皙的额头渗着细密的汗珠,脸颊红扑扑的,黑亮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林言晨,一整个被欺负却无能为力的愤怒模样。
“非要我动手,下次识相点,你少受罪,我节省时间。”林言晨微眯着眼,吊儿郎当走到女孩身边,伸手用力扯了一下女孩的马尾辫,得意地往巷子外走去。
就要走到巷子口时,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拦住了他。
“把钱还给她。”
一道干净的声音从巷子口传了进来。
少年逆光而来,挡住了巷子里的唯一的一丝光亮。
像夜晚清冷的月亮,让人不自觉地抬头窥望。
十七岁的少年,身着白色短袖,下面是同色系带蓝杠的运动套装,脚上踩着一双白色的帆布鞋。一双明亮的眼睛透着清冷。
林言晨看着凭空冒出的拦路虎,心里感到莫名其妙,不自觉地回头看向还在整理头发的林言曦。
“这男的谁啊,你认识?”林言晨舌尖顶一下左脸颊,满脸不屑。
林言曦停住正在摸头发的右手,抬头看了一眼林言晨对面的人,刚要开口说话就被打断。
“你一个大男人欺负人家小女孩,可真出息。”
少年讥笑着,一步步推着林言晨往后退,快退到女孩面前时,他猛地拽住林言晨的衣领,把他甩到旁边的墙上。
“道歉。还钱。”
少年声音响亮,很有气场,让人听着不禁心生畏惧。
林言曦发下扒拉头发的右手,直直地看向说话的人,想说的话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
“不是,大哥,你这人还挺有意思,家住海边的,这么爱管闲事。我找我姐要点钱花,你管的着吗?”林言晨低头,抬手摸了下脑门,无语地看向自我沉浸在“见义勇为”的少年。
“你是他姐?!”少年像是为了证实这个问题,他歪头看向呆愣的林言曦。
“亲姐!血浓于水的那种!”林言曦突然被帅哥歪头杀,一紧张,大脑短路,下意识做出了白痴的回答。
于是,就看到少年帅气的面容上先是写满了疑惑、不解,接着慢慢变为一种名叫尴尬的东西。
“咳…打扰了。”少年尴尬地挠了挠头。
林言晨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咧嘴笑着地朝少年看去,嘲讽道:“再会啊,见义勇为的好青年。”
说完之后,林言晨右手毫不客气的推了一把少年的肩膀,然后大摇大摆地朝巷子外走去。
“同学,不好意思,我弟这人比较叛逆,多有得罪,希望你别和他一般见识。”林言曦言辞恳切地说着客气话,想要缓解尴尬的气氛。
“没事儿。”少年不自在的回了一句,转身要走时,听到林言曦的声音。
“虽然我俩刚才不是恃强凌弱,但还是谢谢你为我说话。”林言曦看着少年的背影,说出了这句真诚的话。
如果不仔细听,大概不会有人能察觉出她细微的情绪。但少年却莫名听出了里面掺杂的一丝委屈。他微愣一下,然后继续往前走去。
少年走后,小巷子重获光亮。
林言曦微微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小巷子里的林言曦一身浅绿色碎花裙,凌乱的头发已经被重新梳理整齐,涨红的小脸,小风一吹,得到了降温,渐渐露出原来的白皙面容,淡色的眉毛,挺秀的鼻梁,明亮的双眸,恍如一汪清澈的泉水。
本着漫长的暑假不该被荒废的原则,林言曦和林言晨听从父母的安排,来了这个名叫培优计划的补习班。
上学第一天,因为林言晨早上起晚,害得她迟到。放学后,在小巷子又被林言晨剥削零花钱。
补习班的第一天简直糟糕透顶。
这是林言曦当时对那天的唯一印象。
林言曦的零花钱被抢的后果就是,她要徒步回家。补习班离家还有挺长一段路程。正午时分,烈日高照,长路漫漫。
林言曦心里碎碎念着:“错过了饭点,免不了又要挨王女士的一顿臭骂。”想到这里,不禁又在心里把林言晨那个小混蛋骂了千百遍。
林言曦到家时,已经下午一点。进门的一刻,看到了沙发上抱着西瓜,吹着空调,看着动漫的林言晨。火气一下窜到了头顶,林言曦指着林言晨的方向,委屈地在客厅叫喊着。
“妈,林言晨太过分了,他害我迟到,还抢我零花钱,害我走着回家。”
林言曦说着话,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汗水,泪水混杂着,分不清哪个哪个,但它们都是酸涩的,伤心的。
“鬼哭狼嚎什么,晨晨说你迟到被老师留堂了,这么大了,怎么还犯这种低级错误,不嫌丢人吗?”王女士端着热好的午饭从厨房走出来,嫌弃地看着林言曦。
“明明是他抢了我零花钱,我没办法坐车,只能走那么久的路,所以才晚回家的。”林言曦声音嘶哑地辩驳着。
“行了,这次是晨晨太调皮了,他是弟弟,你多让着他一些,这事儿到此为止。你赶紧去洗澡,回来吃饭。”王女士一脸无奈得看着林言曦,推搡着她走到卫生间。
林言曦不再反驳,因为有些话说了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当然也不可能是最后一次发生。
梦是一种很神奇的存在。林言曦睡眠质量一直很好,她很少做梦。但今天晚上,她做了一场无与伦比的童话般的美梦。
梦境里,在浩瀚飘渺的银河里,一颗微乎其微的小行星,她的四周空空荡荡,一片漆黑。可她突然发现前方有团光亮,于是向着那团光亮漂游。走近些,才发现,原来那团光亮是群星所在的地方。群星追逐着一轮清冷的月亮。孤单的小行星,隐匿于众多耀眼的群星之中,它和群星一样渴望靠近那轮清冷的月亮。她觉得自己是黯然无光的,但她不愿放弃那轮月亮,于是她拼命追逐着月亮,日复一日。突然有一天,她惊喜地发现,原来月亮也在奔她而来。
第二天,林言曦是笑着醒来的。有人说,做梦醒来记得的是平行时空里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林言曦醒来清楚地记得这个梦。那一刻,她突然想在日记本上写些什么,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
2013.7.22
星星追逐月亮,月亮奔赴星星。这大概就是宇宙级的浪漫吧!
专属于我的那轮清冷的月亮又会在哪里呢?而我又会什么时候遇到他呢?
——
培优计划的补习班是专门针对小升初、初升高的学生学习的辅导机构。有大班制、小班制两种形式。
林言曦和林言晨他们两个报的是大班制,因为便宜,相对划算一些。
林国强和王秀梅夫妻俩在林城一中隔壁晨光路开着一家馄饨店。那里人流量大,又在学校周边,生意还算不错。
王女士为了给他们姐弟俩报着个补习班,愣是想方设法打了两份工。一是照常看店铺,二是经人介绍了些针织手工活儿。这辛辛苦苦赚了一个月的钱刚好够她儿女的补习费。
王女士是个从来不把工作和生活混到一起的人,她在外工作不管多么辛苦劳累,到家都会让自己变得生龙活虎,容光焕发。好像白天累死累活工作的人不是她一样。
林言曦一直都知道王女士要强的个性,也知道她的辛苦和不易。所以,林言曦格外珍惜这个补习,她一次都没有缺席。不止因为心疼钱,还因为林言曦本来就是个喜欢有始有终的人。
而林言晨却和林言曦截然相反。他主张休养生息,及时行乐,所以补习的最后一天,他果断选择了翘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