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瑢瑢领着人来抓姜映梨时,恰巧是日暮时分,天边阴沉沉,寒风凛冽冷澈。
凌欢瓷本来得了难得好友,特地取了春日酿造的桃花酒,非要跟姜映梨推杯换盏。
桃花酒是以春天里桃花混和米酒酿造而成,味道甘醇清冽,酒色清浅粉嫩,甚是惹人心弦。
姜映梨从前也会在没有手术的日子里偶尔自己小酌两杯,不过多数是低度数的酿酒,自从来此后,还不曾真正碰过酒。
上回那位酒坊老板送的桃花酿,虽然拿回家中了,但一直不曾喝过,还好好儿放着。
如今闻着浅淡的桃花香,姜映梨有些微醺,又见酒夜娇嫩如三月芳菲,便有心想尝一尝。
凌欢瓷豪放道,“喝。这桃花酒还是我自己去年春日酿造的,我可是从边境一路带去京都,又带来了燕城,如今喝最是好了。”
“京都的姑娘小姐们就爱什么桃花蜜,桂花酿的,甜滋滋的,恁没意思了些!咱们姑娘家也不输男子,合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管她们什么规矩。来!咱们放开喝!”
说完,她举起杯盏,先干为敬。
姜映梨见她姿态爽利,不禁弯起唇角,杯盏刚沾唇,突然就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
有下人匆匆赶来,慌张道,“不好了,小姐,崔姑娘带着人来了!说是今日的大夫不行,惹得殿下发作更厉害了,如今……”
下人觑了眼姜映梨,“如今殿下大怒,崔姑娘便把那位大夫处置了,现在正要抓了姜姑娘去消气!”
闻言,凌欢瓷骤然大怒,拍案而起,“放肆!她崔瑢瑢莫要欺人太甚!竟来我地盘撒野,还抓我姐妹去下大狱,谁不知道殿下辗转病了许久,若是实在着急,应当送去京都寻太医,为难这些乡野村医作甚?”
下人脸色微变,“小姐,慎言呢!”
凌欢瓷冷笑一声,朝着姜映梨道,“阿梨,你莫要怕!在我这里,谁人敢欺负了你去,就得先问问我凌欢瓷乐不乐意!”
说完,她把酒杯拍在桌上,快步往外走。
姜映梨眨了眨眼,看着酒盏,叹了口气,默默放下。
看来今日这酒是喝不成了!
她整理了下仪容,慢慢吞吞地跟了出去。
刚才阿罗拦住了人,崔瑢瑢已然恼怒,加之凌欢瓷口无遮拦,此时外间气氛已然是剑拔弩张。
有眼力见的下人早早去请了凌将军过来。
姜映梨出来时,刚巧赶上凌将军匆匆而来,见到此间情况,他不禁蹙起了眉头,喊住了破口大骂的凌欢瓷。
“阿欢,住嘴。”
“爹!我说得哪里有不对的?之前京都太医院的太医使曾来看诊过,尚且束手无策,何况这些民间大夫?这大过年的,不是纯粹为难人吗?殿下要真是着急,自当请太医令甚至是太医院正来看诊才对!”凌欢瓷愤愤不平。m.y.
“如今咱们这牢房都关不住那么多人了,传出去的都是爹您的昏庸暴戾,殿下倒是摘得一清二白。”
“阿欢,闭嘴。我们能为殿下排忧解难,是我们身为人臣的本分!”呵斥完女儿,凌将军看向崔瑢瑢,“崔姑娘,阿欢虽然话糙了些,但也有些道理。”
“这些大夫治不好殿下,原是他们的过错,但如今正值过年,大团圆的好节日,总不能把人关在大牢里,这也很是不像话啊!”
崔瑢瑢咬唇,冷冷道,“若非殿下中途发作,缘何会停留在燕城,早便回京寻院正了。而今,天降大雪,路途遥远,道途难行,太医令等人都被堵在了路上,这才不得已而为。”
“再来,他们要过年,难道殿下金枝玉体,就合该在苦痛中度过新年不成?”
凌将军一噎。
崔瑢瑢冷笑道,“前头的那些庸医尚且不提,今日这位可是闯了大祸!原本先前我为殿下布针,尚可缓解腹中疼痛,经过这位胡大夫胡搅蛮缠一番,而今殿下疼痛不止,甚至寒颤呕吐,不管是汤药针灸都不起作用了,怕是……”
“殿下大怒,我们这做下属的,自当为其排忧解难!”
说着,她的目光越过凌欢瓷,落在其身后的姜映梨身上,“你既是胡大夫的药童,谋害皇亲,自当同罪。”
闻言,凌将军的脸色大变。
若是殿下正在他府中出事,那么饶是其与皇上的感情并不算太亲近,为了皇家颜面,他们府中也是难逃罪责的。
而崔瑢瑢一方面是为殿下泄愤,一方面也是想以此把罪名推到胡掌柜以及姜映梨身上,或许才能保住一命。
他迅速在燕城守卫以及府中数欠千条人命和姜映梨两人间做了取舍,喊住凌欢瓷,“阿欢,让开。”
凌欢瓷瞧见姜映梨出来,正要推她回去,闻言,惊愕道,“爹,你怎么……”
“阿欢,听话!”凌将军闭眼,厉声道。
凌欢瓷抿唇,神色倔强,还不等她说话,姜映梨摁住她的胳膊,抬头看向面色阴沉的崔瑢瑢,“敢问殿下初始可是上腹部疼痛,随后转移至右下腹?”
崔瑢瑢一怔,脸色一肃,“你怎知?”
“这是肠痈。”姜映梨淡淡道:“带我去见那位殿下吧!”
“你——”崔瑢瑢眸子瞪大,惊诧不已,看向凌欢瓷,“你与她说了?”
不然为何姜映梨人都没见过,就敢断言。
凌欢瓷一脸莫名其妙,“什么?”
“与凌姑娘无关。”姜映梨继续道,“这是很常见的通过疼痛位置推断病灶。而肠痈发作,疼痛难忍,严重时可致死,动作快点,别耽搁救人的宝贵时间。”
“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担心殿下的安危和自己的小命吧?”
不然,也不会想把他们当做替罪羊!
“哦,对了,记得把胡大夫带来。”
崔瑢瑢看着淡然地发号施令的姜映梨,咬紧了唇瓣。
最终,挣扎一瞬,她选择了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