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书房。
当朝太傅,也就是谢飞燕的父亲,谢初叙端坐太师椅之上。
他看着面前的帖子,默念道:
“粉身碎骨浑不怕,只留清白在人间……”
“咳咳……这当真是太子在殿上所作?”
就见一个身着官服的男人躬身说道:
“回太傅,确实如此。”
“太子在金銮殿中共作对联三副,诗文一首,皆是千古佳句。”
“圣人已经让翰林院整理出来,相信不日便会在太学发表。”
谢初叙又看了一眼那帖子,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大皇子那边怎么说?”
官员摇了摇头说道:
“今日朝事结束之后,大皇子就被圣人带去寝宫,至今尚未回府。”
“依下官之见,今日之事过后,太子将如日中天,我等是不是应该……”
话音未落,就听门外一个声音传来:
“老爷,太子殿下求见!”
太子?
谢初叙和那官员对视了一眼,当即猜出太子前来的目的。
只怕是为了找证据给自己脱罪!
“太傅,机不可失!”
听到那官员的话,谢初叙当即摆了摆手,冲着门外说道:
“让他稍后片刻。”
“可……可是大公子已经带着孟先生过去了。”
谢初叙闻言顿时一惊,生怕自己的儿子会坏事,连忙掀开腿上的丝绒厚被,披上衣服走出门去。
另一边,楚晨站在门口无聊拍着身上的蚊子,嘴里嘟囔道:
“这个老谢,不过是告病在家,又不是快挂了,怎么这么久都不出来?就算不见,起码也给个信吧?”
依托于前身特种兵王的情报分析和记忆能力,他还真有怀疑的对象,只是大皇子府邸自己无权提审,唯一能帮助到自己的就是谢府。
这还真得感谢王妃的落红。
这么一个娇嫩的可口的美人成婚一年竟然还是处。
这说明什么,大皇子不行,无药可医的那种。
把王妃丢出了布此大局,说明什么?
素闻王妃的父亲谢太傅古板刻薄,遵循古法,拥护正统。
而嫡长子继承制度就是正统。
大皇子虽然迎娶谢飞燕,但大皇子并没有得到老爷子的支持,所以被放弃!
而这,就是自己的机会!
思忖间,只听一阵杂乱脚步声响起,随后一个声音传来。
“你这混蛋,玷污我妹妹,害她失贞丢节,让我谢家颜面扫地,还敢抛头露面?”
楚晨抬头一看,就见昏黄的灯笼之下,一个青年带着几个幕僚满脸怒容地站在门前。
楚晨愣了一下,脑海的记忆当即分辨出这人身份。
谢飞燕的大哥,谢连桓。
大舅哥!
楚晨淡淡说道:
“我又不是来找你的,麻烦叫你爸出来一下,谢谢。”
没等谢连桓说话,就见他身旁跟着的一个年轻人冷哼一声:
“轻佻!堂堂太子,怎么和市井小民一般?真是有辱斯文!”
“你勾八又是哪位啊?”
楚晨有些烦躁了。
怎么自己这个太子一点面子都没有,随便来个阿猫阿狗都敢在自己面前撒野?
“我乃谢家门客孟彦昌,今年新科状元,如今在翰林院担任庶常。”
门客?
楚晨当即想起这个人是谁了。
今年新科状元,据说这人三岁识文,五岁能诵千诗,十六岁就中了举人,如今刚满二十,已经是高中状元。
至于翰林院庶常一职,也就是普通文员,等到以后京城官职出现空缺,就会随时替补。
大唐政坛四大世家,其一是琅琊王家,也就是前身生母王皇后的氏族。
琅琊王家多是武将,王皇后的三个哥哥都是肃卫边关的将领。
其二也就是谢连桓的家族,陈郡谢家。
和王家不同,陈郡谢家多是文臣,谢家家主谢初叙又是当朝太傅。
所以他们家养得最多的就是这些所谓的文人骚客。
谢连桓满脸轻蔑地说道:
“今日若不是彦昌兄受命出宫办事,区区周国的对联又怎么会无人对出?”
“你想见我父亲可以,听闻你庙堂之上,作出一首什么石灰的诗,那今日你便与彦昌兄比作诗一首,你这文才太子,是有真才实学,还是徒有虚名,今日一看便知!”
楚晨眉头紧皱,心里烦闷的恨不得给他一锤。
可打他一顿好说,耽误自己的事情就坏了,当即沉声说道:
“你说,怎么个比法?”
孟彦昌连忙指着墙角一株不断被风吹落的梅花说道:
“不如以梅花为题,在梅花花瓣落下七片之前,作诗一首,你可敢比?”
看着孟彦昌得意的表情,楚晨心中冷笑。
小子,你怕不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我左李白右杜甫,李贺在腰间,王维在胸口。
比作诗,那还不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这有什么不敢的?谁先来?”
“既然是我提出来的,当然我先来!”
就见孟彦昌举目对天,脚下迈着步子。
谢连桓盯着飘落的梅花,慢慢数着数。
“一,二,三,四,五……”
没等七字开口,就见谢连桓拍了拍手说道:
“有了!”
“严冬一枝梅,花开两片天。
不辞苦寒现,哪有清香怜。”
谢连桓沉默片刻,当即鼓掌说道:
“好诗,好诗!”
“孟兄大才,五步成诗,惊才绝艳……”
话音未落,就见楚晨捂着肚子乐道:
“哈哈哈哈,笑死本宫了,就这水平,本宫常去的那个青楼里的龟公一晚上都能写一百首。”
孟彦昌涨红了脸,指着楚晨怒斥道:
“你别得意,有本事你来啊!”
楚晨闻言当即嗤笑了一声。
“就这题,还需要等七片梅花落下?本宫张口就来,你给本宫听好了!”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凌寒独自开……
孟彦昌和谢连桓对视了一眼,顿时沉默不语。
只从结构上不难看出,这首诗就是根据孟彦昌那首诗改的。
然而改动之后,无论是意境还是言辞,都惊为天人,尤其是下句,更是堪称点睛之笔!
简直就是羚羊挂角,妙不可言!
“好诗!”
只听一个声音传来,众人转头看去,就见谢太傅谢初叙沉声而来。
“世间咏梅之诗,无出其右!太子这首诗当真给老朽上了一课!”
“谢太傅……”
“父亲!”
谢连桓见父亲出来,连忙躬身行了一礼。
一旁的孟彦昌却还不服气地说道:
“谢太傅,他不过是拾人牙慧,改了我的诗而已,这不能算是他自己作的!”
“呦?还不服呢?”
楚晨笑着说道:
“行啊,再来一首!”
“江南一树梅花发,一树梅花发石岩;花发石岩流水响,石岩流水响潺潺。潺潺滴滴云烟起,滴滴云烟起半山;烟起半山春汛到,半山春汛到江南。”
回文诗!
回文诗之难,只要格律符合,任何一首都堪称绝句!
而这首诗更是堪称绝妙。
孟彦昌如见鬼一般,牙呲目裂
局促不安地左摇右晃,绞尽脑汁,来回踱步想要想出另一首诗。
楚晨见他的样子,顿时又上前一步说道:
“别想了,我替你作吧!”
“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寒梅最堪恨,常作去年花。”
孟彦昌脸色涨红,胸口郁结,如鲠在喉,摇摇欲坠。
看给孩子气的,楚晨却是不尽兴,再填一把火。
“服不服?不服我还有!”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噗——!
孟彦昌急火攻心,一口老血吐出。
他最瞧不起的人在他最擅长的领域全面碾压自己。
心态炸裂!
“服不服?我还有!”
楚晨每念一句,都要向前一步,直逼得孟彦昌瘫坐在地上,痛哭流涕道:
“够了够了!我服了!我真服了你了!”
“服了?现在谁才是不学无术?”
“我!我不学无术!”
楚晨闻言从他手里抢过折扇,笑着看向谢初叙拱手说道:
“谢太傅,楚晨有礼了!”
谢初叙默念着那首词的下阙,眯着眼睛看着正满脸笑意的楚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看来,自己还是小看这位太子了!
他位于皇权中心,又自幼丧母,王皇后纵然是琅琊王氏的族女,可如今琅琊王氏伴随王皇后去世,已然势弱。
想要在王权争夺之中得以自保,只能先隐忍不发,拿出纨绔态度,等待时机一举得胜!
恐怕这才是太子的真正实力!
谢太傅疯狂脑补!
看来,自己真的要改一下自己帮扶的人选了!
想到这里,谢初叙拱手说道:
“太子殿下才学惊为天人,能否和老夫到内堂一叙?”